唯恐这女人说什么不该说的,杨远意心口一紧,快步过去。
“……然后爸爸就说,’他喜欢就让他去,做不出成绩自己会回来的‘。所以妈妈才放弃了出去捉拿他,不然,他估计到头了就是个什么管理或者金融硕士,跟电影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杨婉仪说着说着,余光瞥见有人走来,语带几分轻佻,“哎,说不得,这就来了——你不是要跟叶老师谈工作么?”
杨远意被她堵了个正着,不冷不热地瞪了她一眼,问:“你们说什么呢?”
“在聊你当初为什么要退学。”方斐回答。
“哪次?”
方斐笑了:“哦,你退了两次学来着,杨导,这么厌学?”
当年邢湘极力反对杨远意子承父业,逼着他又高考一次进了平京大学念管理。本科踏踏实实毕业,人看着也老实不少,邢湘总算松了口。本来要到美国和GAP了一年的杨婉仪共同入学,继续在商学院深造,结果杨远意嗅到这是逃走的好时机。
于是先假装妥协,等到了美国上了一个月的课,杨远意和谁都没商量直接退学,第二年转投纽约,一意孤行地当导演去了。
“这履历也有点辉煌。”杨远意丝毫不觉得窘迫,“没这一出,我们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认识。”
方斐只是笑,旁边杨婉仪却露出一副被酸倒牙的表情。
“不得了,现在还会说酸话啦!”她夸大其词,“阿斐你看,杨远意这人很会花言巧语,你可千万不能轻易被他骗了!”
“晚啦,已经被我骗到手了。”杨远意顺手搂了把方斐的肩。
杨婉仪又“啧啧”好一通,提起了原定的拍摄流程:“说起来,我看你们剧组的安排节奏挺紧的,原定明年12月的档期需不需要提前?”
“现在的进度是比预想中快,但12月,我觉得可能准备还不够充分。”提到工作,杨远意正色起来算了算,“大部分剧情能在年前拍完不过开春要补一大堆镜头——这些本该今年年初就搞定的。除此之外,叶老师建议我至少留半年做剪辑和后期特效,我还打算跟你商量要不要把档期推到后年,3月之前公映就行了。”
“这么晚?”杨婉仪忧愁道,“我担心后面拖得太久,会不会有影响?”
杨远意笑了笑:“档期不是问题。”
而专程提起“金橄榄”,仿佛挑明了这部电影的目标旨在当年的三金颁奖季——跳过一年,甚至还能赶上第二次金禾奖。
方斐见他胸有成竹,忍不住道:“杨老师,这么有自信啊?”
“当然了。”杨远意眼神闪了闪,某个压在心里的计划不停翻涌,“对了,杨小婉,我有个很惊人的想法,就是,首映的时候可不可以我们就在榕郡弄?”
杨婉仪和方斐同时想,这怎么叫惊人?
“可以,你要在哪家影院?”杨婉仪问。
“我想做露天首映。”
方斐怀疑自己的耳朵:“露天?”
杨远意点头:“今天拍摄的那个海滩很适合做个露天放映场,位置大概500个,像戛纳的开场那样。《落水》有大量的海边戏,如果这个想法能够落实下来,我想应该不错。”
方斐还没去过戛纳,但巨大银幕,水天一色,夏日的海风与夕阳……
虚构与现实交错。
他们会顶着星光看一场电影。
杨婉仪思考了一会儿:“具体的我让陈遇生跟你联系吧,《落水》的发行虽说在嘉尚,届时还需要跟烁天丰富的院线资源合作。”
“你倒真和前夫不避嫌。”杨远意玩笑道。
夸张地耸了耸肩,杨婉仪说:“互利共赢,陈遇生跟我在这点上能达成一致。”
电影还未杀青,天马行空的首映方案已经这么定了下来。
杨婉仪聊起工作全神贯注,告一段落后又嫌杨远意烦:“我跟阿斐玩得好好的,你过来,又开始谈正事。”
“那你想聊什么?”
“嗯……差点忘了,我给阿斐准备了礼物。”杨婉仪那双深褐色眼眸轻轻一眨,招呼人拿来自己的包,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
是车的钥匙。
黄色打底并一匹马的LOGO第一眼就占据全部注意力。
“阿斐,听说你还没有车。”杨婉仪的语气仿佛她给的就是一个模型,“可千万别觉得姐姐的见面礼寒酸。”
钥匙悬在半空,方斐却迟迟没有接。
他现在的收入足够养车买房,但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忙于辗转拍戏,再加上大部分现金直接补贴家用了,方斐住租的普通公寓,用保姆车,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但杨婉仪和他这才是第一次正经见面,她出手阔绰,方斐却不敢受。
“怎么,不喜欢啊?”杨婉仪笑着,却故意说话来刺他,“觉得这个太烂大街了?”
“谢谢杨总。”
方斐说着,却把那把钥匙往回推。
女人微微错愕的目光中,方斐直视她:“杨总,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个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您还不了解我,以后日子还很长,无论作为合作的演员还是别的什么关系……杨总以后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试探你,是真的专程给你选的。”杨婉仪展露出和某人一脉相承的固执,“赶紧拿着,再不要我生气了——”
半途伸出的手截胡了车钥匙,杨远意把它挂在指尖转了好几圈:“我替他收。谢啦,姐。”
杨婉仪:“……”
杨婉仪悻悻地说:“算了,你拿着也一样。”
“不过你怎么这次变得好大方。”杨远意打量着钥匙,试图辨认型号。
“这可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要追人、喜欢得不行、做好了追不到就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现在阿斐抵不过你死缠烂打,我当然要表示下。”杨婉仪又看向方斐,抱歉似的笑笑,“好在杨远意没什么不良嗜好,各方面条件也算拿得出手,麻烦你容忍他啦。”
她话里话外,似乎代表了另外的身份。不是合作方,也不是单纯的杨远意不着调的“姐姐”,而是作为杨远意的家人,肯定了他们的关系。
方斐能够读出隐藏意思,杨远意自然也很快地明白了。
“今天是老爸让你来的吧?”他问,得到杨婉仪不掩饰的肯定答案。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里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就像每个渴望过爱情降临的普通人,遇见值得付出一生的伴侣,即便看上去有点出格,也能得到父母支持,然后又惊又喜,笃定从今以后未来永远幸福。
杨远意成年后就很少与家人沟通,他不知现在的局面,是杨婉仪在其中斡旋还是杨微自己观察、听说的。
但杨微就这样,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不露痕迹地告诉他:
我愿意接受你的离经叛道。
晚宴结束,杨婉仪要去榕郡机场乘坐回平京的航班,她翌日还要开一场重要会议,不能多留。杨远意第二天拍摄吃紧,只送她到酒店外。
他心情复杂地回到房间,方斐已经洗漱完毕,正盘腿坐在床尾埋头背台词。
杨远意脱了外套,松开领口纽扣,走到床边不管不顾地一头栽倒,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侧过头,手指勾住方斐睡衣下摆拽了拽。
“对不起啊,阿斐。”
方斐转过头眼神诧异:“怎么突然说这个?”
“今天杨婉仪送车那个行为,好像还是太突兀了点儿。包括后面她说,我爸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没有提前告诉你。”杨远意的声音有点瓮,高强度工作后听着好像哑了,“你好像不太喜欢闹得人尽皆知。”
方斐反握住他的手,放开剧本,往后挪了挪坐到床中央。
“杨老师,来。”
杨远意依言翻了个身,这样他可以靠着方斐的腿,抬起眼,就能对上方斐垂落的目光。他凝视那双深黑的眼,忍不住抚摸他,从鼻尖到嘴角再到喉结和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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