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的词是“维护”,仿佛友情对他而言只是一些工具,并不值得特别关心。
方斐自己也察觉到,补充了下:“我觉得这样挺好。”
“不会有点孤单吗?”
“偶尔。”方斐掰开砂糖橘全递给杨远意,“不怕你笑话,杨老师,这些是高中的后遗症。”
“嗯?”
“我高中的时候在普洲读,寄宿学校,当时对一个室友很有好感。”
橘子在齿间爆开,很酸。
杨远意只觉刺激冲到天灵盖,含糊间问:“所以在一起了吗?”
“哪能呢。”方斐没看他,微垂着眼,自嘲似的笑起来,“当时去普洲人生地不熟,他第一个对我好,再加上以前没遇到过,所以才……当时胆子很小,尽量保持距离不被察觉。但不知怎么的有一天开始同学都在谈论这件事,老师也知道了,调了宿舍还差点请了家长,就再不敢喜欢了。”
“……唔。”
“后来无意中听到说,就是那个人发现以后散布出去的。”方斐不自觉地摸着嘴唇,他紧张时会这样,声音很小像一声叹息,“太差劲了,对吗?我好像总是遇人不淑。”
倒是没想到的发展,嘴里,本该甜蜜的砂糖橘酸得发苦。
杨远意安慰不了方斐,因为他知道那种无力感。
任何言语、肢体动作甚至于亲吻爱抚,都无法将人从沼泽中拉出来。
他只问:“后来呢?”
“……后来一直没什么朋友,等到高三,转学回了冶阳中学。”方斐说到这儿,语气也变得柔软,“总算安安稳稳毕业了吧,当时我再也不想回普洲,离得越远越好。但当时你说决定要来冶阳取景,我没想太多,莫名其妙跟你走了。”
杨远意蓦地懂了为什么他被方斐吸引。
他总是很平静,淡然,但眼睛里藏着汹涌的浪。
难熬的日子有多苦杨远意大概能懂,被方斐说出来时只剩下一句“没什么朋友”。此后大学、工作、社会生活,方斐的不安大约就这样一直没有减弱。
酸涩被压在舌根,他吻上方斐时对方双手揽住了杨远意的脖颈。与其形容是被动接纳,不如说方斐在主动迎合他的抚摸,身体紧贴,隔着两层薄薄的毛衣,心跳逐渐趋于相同频率,四只手匆忙又混乱,脱去彼此衣服。
刚铺好的床皱成了一团,窗帘拉紧,日落似的灯光照出他们相叠的轮廓。
白墙成了幕布,旧房子里这仿佛是落拍的一场戏。
四肢交缠,唇舌紧密追逐,杨远意轻轻地咬方斐喉结,感觉他从里到外敏感地瑟缩,情不自禁又下狠手,在那儿留了个牙印。
凌乱呼吸交换间,杨远意喘着气,亲吻方斐汗湿的鬓角,宛如呓语:“在屏州的时候,你让我进房间,看着我,然后一言不发亲上来……”
“嗯……”方斐闭起眼。
那时和现在几乎重叠,都一样狂热。
杨远意咬着他的耳垂,抓住手指,缠绵地握在了一起:“我当时想……这坏小孩儿,主动得不得了。”
方斐想笑,可唯恐被窗外的星星偷听见。
最热闹的零点,电视的欢声笑语和烟花爆竹一同炸开,方斐置若罔闻,他抱着杨远意,趴在他身上,感觉他顺着脊骨一下一下地抚摸。
被子厚重,能完全罩住两个人,他们短暂中断连续的吻,深深地凝视彼此。
仪式感促使方斐张了张嘴,想跟他说“新年快乐”。但他还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杨远意再次封住所有言语,犬齿磨过方斐下唇内侧。
电影的名字没有征兆地浮现在脑海中,岁月忽已晚,仿佛也成了一夕白头。
第三四章 又一个夏天
八月份。
日照金山,免费的阳光灿烂无比。
平京旧时代的皇家园林一角,有群人簇拥着一个青年。
最前头的女人拿相机,有人打光,有人提鼓风机,分工明确,众星拱月似的为拍摄的主角制造出最好效果。
以十七孔石桥为景,青年略长的头发挽起一半在后脑做了个小辫儿,刘海撇到两侧,只留有几缕碎发衬托出秀气眉眼。他穿一件橄榄绿的丝绸衬衫,白裤子,都是向下坠的质感,赤着脚踩有雕花的石板。
衬衫只扣了一个纽,深V,不吝啬被看见修长脖颈、精致锁骨与薄薄的胸肌。
眼妆很浓,睫毛尤其密,嘴唇也亮晶晶的。哪怕从镜头里近距离窥视,青年的皮肤也白得没有半点瑕疵,于是下巴那颗小痣格外惹人注意,棕褐色,有点透红。
他站姿紧绷,直视镜头,嚣张又凌厉的美。
但当摄影师拍完,收起相机,那些锐利棱角一下子全部融化,青年不好意思地半垂着眼,嘴唇又不自觉抿了好几次。
“哎哎哎!别碰,一会儿又要补!”庄杏子瞪他,“方斐,听见我说话了么!”
于是抿嘴的动作暂停,方斐尴尬地抬了下手,没敢摸。
唇膏黏稠感觉确实太难受。
他这天内无数次地想:“早知道拍杂志这么累,就不答应唐澳了。”
拍摄《W.R.》封面的行程是提前三个月就定好了的,但随着他进组,很多东西都抛之脑后——只能专心在一件事上,其他都和自己无关似的,这毛病唐澳说过他好几次了,目前看来短时间内仍改不了。
尽管纸媒呈现衰落趋势,《W.R.》作为国内顶级的时尚杂志之一,每年的金九银十仍引人注目。与《W.R.》合作是唐澳给他的“见面礼”,女人在时尚圈很有些人脉,否则对方斐而言,哪怕只是副刊封面他也没资格上的。
方斐被骂“德不配位”久了,对此也表达过担心,但唐澳很坚持:“如果你怕,那干脆回家去。做这行,就不要总畏首畏尾。”
于是这才成行,他被说服了。
摄影师叫庄杏子,才华横溢且个性十足,极其受女粉丝的欢迎。她们不吝赞美之词,夸她是“国内最会拍男人的女摄影师”。
庄杏子的专业和审美也对得起这个看似夸张的称号,她主动地与方斐的团队敲定时间,准备时光是试服装就用了三个小时。单独再决定内容,庄杏子临时变卦把拍摄点从棚内变成外景,用夏末平京灿烂的阳光妆点方斐。
因为《岁月忽已晚》还未上映,她最后给方斐定的风格像《荒唐故事》里的阿晖,野蛮,青涩,却又充满诱惑力,是一副不自知的春药。
尽管方斐不再是十九岁了,他留长了头发,眼神中仍有当年的神采。
拍摄告一段落,庄杏子翻看着已经拍好的照片,啧啧称赞:“我眼光确实不错,外表高冷保守的禁欲系一旦崭露锋芒就会特别诱人——看不出来哦阿斐,你身材蛮好的,个儿又高,如果不是外景还可以考虑再露多一点……”
方斐听不下去,拿着矿泉水背过身去当鸵鸟了。
他们运气好,皇家园林这天有“金光穿洞”的美丽巧合。夕照能让人心神激荡,忽略身后嘈杂,方斐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然后发给杨远意。
杨远意大约又泡在剪辑室里了,没有立刻回。
补了第四次妆,辗转拍完全部场景和造型,站着坐着不动拍照没比反复走相同的位置、说相同的台词轻松到哪儿去。
终于收工,庄杏子请所有人吃宵夜,方斐礼貌回绝了,说要赶到海城,明天拍戏。
这倒不是过分炫耀自己“敬业”,他时间赶,两边都不想耽搁,只能牺牲休息。
回程走高速,从平京出城时稍微堵了会儿。
窗外夜色已深,方斐攥着手机,刚开始还能三五分钟看一眼杨远意的消息框,车内微微的颠簸催眠,不多时副驾驶的助理小艾侧过脸,方斐已经睡着了。
小艾心疼他连轴转,12小时跑两座城,叮嘱司机:“开慢点吧,让他睡会儿。”
她今年大学毕业,找实习工作时拿到烁天的艺人助理岗位offer,买了两个星期咖啡,被唐澳看中,选去做了方斐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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