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惊讶。
没想到白雪岚手脚这么快,他只提了一几句,白雪岚竟真的着手起来。
看来旁人说白雪岚雷厉风行,颇为实干,也不全是谄媚。
「哦?」白雪岚搂了身边的姑娘,让她坐在膝上,摸脸抚肩,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地方不容易?」
「这个……」
「譬如吧,我这是开染布厂的,」对面姓周的老板小心翼翼地说,「好几种高级染料,要从印度进口,上好的白坯布呢,又数日本货最好。每年光进口这几样东西,花的钱就不少。现在市场竞争激,我们这些苦干了多年的,唯一可以凭靠的,就是和外国人交情厚一些,他们给我们的价钱,也比别的同行便宜一些。这样一来,海关税金也稍低,成本还算勉强过得去。现在……要是真的改了海关税金的老法子,我们可就连这一点点压压本钱的好处都没了。最后,还是要从客人身上赚回来。」
「对,就是这个道理。」
「白总长,您是大佛啊,」王老板露着笑脸奉承,「跺跺脚,地面就要震三震,您上头随便改个规矩,到时候街上物价飞涨,人人都叫苦哦。」
白雪岚任凭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只是不哼不哈的,拉着坐膝上的女孩子调笑。
等众人说得唇都干了,他才一哂,笑笑,「算了吧,你们一个个家里金银满仓,还少几块钱税金?那些外国商人,有几个是见钱不眼开的?为了长期做你们的生意,赚我们中国人的钱,你们要他开多少金额的票据,他们自然就开多少金额。那些花花绿绿随手写的票据送到我们海关总署来,别说真实金额的一半,依我看,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众人连叫冤枉,个个都说,「天地良心,票据实实在在,绝没有少写一分钱。我们都是做了多少年生意的人,一等良民,还不明白缴税是为国的道理?再怎么想钱,也不省国家该收的税金。」
「和你们说句玩笑话,你们就认真了。」白雪岚哈哈一笑,随意摆了摆手,「先不要急,到底怎么样,我还要在想想。你们只管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别听信谣言。」
宣怀风本来正赞叹白雪岚竟然也有风骨,忽然听见他转了口风,不禁一怔。
那头众人却早就欢悦起来,掏袋子的掏袋子,咳嗽的咳嗽,打眼色的打眼色,或自己亲手奉上,或门外家丁早就准备好了捧上来。
「白总长,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钞票,古玩,珍珠链子……一色玩意,堆满了桌上小半块地方。
其中一尊六寸高的翡翠骏马,通体翠绿,没有一丝瑕疵,前蹄高抬,人立仰首,栩栩如生。
连宣怀风看了也暗暗吃惊,这群人出手竟如此大方,此等珍品应该是从皇家流失出来的,就随随便便送给白雪岚?
白雪岚扫了一眼桌前的琳琅满目,淡笑道,「太客气了。」
弹弹手指。
身后站着的几个护兵有两人走向前,把桌面上的东西一一收起来。
将要连那匹翡翠骏马也拿起来时,白雪岚忽对护兵道,「这个先别动。」
让膝上的姑娘站到一边去,扫了在场人一圈,才问,「这份大礼,是哪一位送的?」
一个穿着黑短褂,看样子挺精干的男人站起来,拱拱手道,「是我们周当家,叫在下带过来孝敬总长的。」
宣怀风认出来,他就是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做小生意,言辞含糊的其中之一。
白雪岚把翡翠骏马拿起来,掂量掂量,「这是难得的东西,嗯,一整块的上等翡翠,这匹马有八两重吧?」
那人笑着说,「总长真神了,听我们当家的说,这是清朝宫里流出来的东西,从前还被慈禧老佛爷赏玩过呢,刚好八两八钱。放在白总长府上,添点趣意,也是我们一片孝心。」
白雪岚不在意地小叹一口气,「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我不能收。拿回去,替我多谢你们周当家。」
对方脸色一变,强笑着问,「白总长,这话怎么说?」
「我早就说得清清楚楚。」白雪岚眼里闪过强悍的光芒,冷冷道,「什么都能将就,唯一不能容的就是鸦片海洛因。你们当家也是聪明人,听我一句劝,早点把手底下几家大烟馆改头换面,开开夜总会,或者麻将馆,不一样带着兄弟们赚钱?何必硬要走这条绝路。」
那人脸一沉,冷笑着说,「白总长,自从您走马上任,我们可是一路以礼相待,什么时候不恭恭敬敬?您若是要孝敬,开口就是。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必硬把兄弟们的生路堵绝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您说是不是?」
一边说,眉间已经隐隐露出煞气来。
房里空气蓦地一凝,人人噤声。
白雪岚身后几个护兵悄悄移上来,环形围在白雪岚身后,手都按在枪匣子上,眼睛瞪得老圆。
只有白雪岚最从容,盯着那人眼睛,一字一字道,「我是大佛金身,兔子要咬我,还是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总之,只要我白雪岚在这位置上一天,烟土的路子我就堵一天。外国鸦片要闯我的海关,不怕枪子的尽管来。」
说完,长身而起,对在座人等拱拱手,笑道,「打扰各位,这顿酒喝得不错,来日再由我还席罢。」
领着宣怀风和护兵走出房。
一干老板和姑娘们都匆匆送出来,只有那穿黑褂的男人留在屋里。
正下楼,忽然听见上面恶狠狠骂了一声「他娘的!」,接着轰一声巨响,乒乒乓乓碎声不绝。
看来一整桌子酒菜,都被那人翻了。
大家都呆了呆,讪讪呆笑。
白雪岚却丝毫不以为意,一边和左右旁人谈笑,一边往下走。
那个央宣怀风喝酒的女孩子也陪送到大门口,宣怀风知道她们过日子全靠客人打赏,在口袋掏了掏,才发现出门前白雪岚往他口袋里塞的钱全是十块一张的。
心忖白雪岚的钱,也用不着心疼。
抽了两张十块的,放到那女孩子手里。
她想不到宣怀风这样阔气,喜出望外,接了钱,依依不舍拉着宣怀风的手问,「爷,你明日还来吗?」
宣怀风说,「你别老是叫我爷,听着别扭,叫我宣副官就好。」
女孩子应了,笑着问,「那你明天来不来?」
宣怀风摇头。
女孩子也不沮丧,撒娇般的牵着他的袖子轻摇,「宣副官,你明天不来,后天来吧。不然日后经过,也进来坐坐再走,要是来了,和伙计们说找梨花就好。」
一直把宣怀风送到轿车旁,车门关上,还猛猛朝里面挥着丝手帕。
这顿饭吃得辛辛苦苦,又喝了好些酒,宣怀风见轿车沿着来路悠悠驶回去,呼出一口气,倚着座背微微闭目。
白雪岚一下子把他捞到怀里,笑着调侃,「你倒会占便宜,拿着我的钱乱花不心疼,一下子就给那女人二十块。」
探过手,慢慢摩挲他透出红晕的脸颊。
宣怀风喝了酒嫌气闷,上车就把半边车窗摇下来,车一开,风吹到人热脑门上,醉意立即更深了几分,便没有平日那么锐气,轻挥开白雪岚弄得脸颊痒痒的手,蹙起眉说,「你刚才贪赃枉法收了这么多东西,连二十块钱给个苦命女子都舍不得?小心得意过了头,栽个大跟头。」
白雪岚叹道,「她得你另眼相看,又摸小手又递钞票,有什么苦的?我反而羡慕她。你要是对我像对她一样,偶尔怜惜一分,或者让我喂你几杯酒,那就好了。」
宣怀风不肯和他就这些事胡搅蛮缠下去,撑着手勉强离他坐远一点,问他,「刚才那个人,看起来是黑道的,你不怕他报复你?」
「小喽啰一个,我怕他什么?要是他那个当家老大不老实,我照样收拾了。」
「你这么厉害?」
白雪岚故意让他离远了,猛一下又倾身过去,把他拖回怀里,贴着他发热的耳垂低笑,「我的厉害,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宣怀风察觉下身被人隔着西裤缓缓摸着,顿时酒醒了大半。
推开白雪岚,猛然坐直,瞪着他正色,「你别太过分了!」
白雪岚心里大怒,可是见轿车正走在大街上,前面又有司机,又不肯太伤宣怀风面子,让他日后难抬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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