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这一次来,本来是想坦白上次冒写纸条取走盘尼西林的事,现在听白总理的意思,如果再一说,更成为宣怀风的罪证了,便不肯提出来。
只是,接下来的药,又不能不要。
办公室里,彼此尴尬地沉默了一会,白雪岚把手里那杯苏打水又喝完了,取了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殷红迷人的葡萄酒,摆到白总理面前。
白总理以为他正生气,没料到忽然转了态度,抬起眼瞅他:「干什么?」
白雪岚笑道:「自然是借花献佛。」
白总理说:「我明白了,你有事要求我。」
白雪岚说:「是的,不然,我也不至于急急地赶过来。」
白总理把那酒以漂亮的手势端起来,轻轻晃晃,无奈道:「小混蛋,用本总理的酒,来求本总理给你办事。说来听听,什么要紧事?」
白雪岚说:「我上次中了枪,心有余悸。」
白总理噗的一笑,红酒几乎洒出高脚玻璃杯子:「我听错了吧。你这专吃豹子胆的人竟然也会心有余悸?」
白雪岚正色道:「有什么奇怪,有谁想莫名其妙地挨黑枪。不过,我想是上次枪伤后,有过一次发烧,像是感染,医生说了,外伤感染起来,很可能要送命。」
白总理听得不明白,皱眉道:「你不是好了吗?」
白雪岚说:「这次好了,难保没有下次,你也知道我得罪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听说指挥部这次弄了一批盘尼西林来……」
白总理恍然,摇头道:「别的可以给你,这批盘尼西林是花钱也买不到的,试用上都做了明确规定呢,一般的人需要,都不批。只有带兵打仗的大将官才可以领。」
白雪岚问:「难道我一个海关总长,连一个带兵打仗的老粗都比不上了?」
白总理说:「雪岚,你这是强词夺理啦。如果你受了伤,需要这个,自然我会给。现在你好端端的,要这个干什么?」
白雪岚说:「先放着,准备一下,我好安心。万一出了意外,要临时去领,岂不麻烦?」
白总理摇头道:「不是这么回事,不该这么回事。」
白雪岚问:「那么,总理,这是关于我性命的东西,你给还是不给?」
白总理老辣地扫他一眼,问:「你要这个,真是给自己用吗?」
白雪岚反问:「不是给自己用,难道给别个用?」
白总理说:「我知道,你那个副官在京华楼受了伤,现在正躺在德国医院里。不会是借了你的名义弄了去,是在他身上吧?」
白雪岚避而不答,脖子倔着问:「那你给,还是不给?」
白总理瞧他那表情,知道要是不给,恐怕他是不干的,真对抗起来,以白雪岚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说不定又捅个大窟窿给自己收拾善后。
盘尼西林虽然珍贵,但好歹这一批有上千支,给几支也无妨。
白总理笑道:「你既然开了口,我只能卖你这个面子。」
白雪岚是:「多谢。」
白总理说:「不过,海关总署里,也只有你够资格用这种珍贵的药,你这次把自己的份额领了,下次再要,我也不能给你了。也不能你要一次,我就给一次。」
白雪岚说:「那行。请总理写张条子。」
白总理无奈,在办公桌上翻了一张政府公用书笺处来,拿着钢笔写了一行字,看了看,打开抽屉,把公章取出来,盖了一个鲜红的圆章,递给白雪岚,问:「怎么样?这回你该满意了吧?」
白雪岚看了看,说:「不行,数量不够。」
白总理诧道:「一个人四支,已经顶够了。这可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药。」
白雪岚说:「我也不要多,给十支吧。」
一轮软磨硬磨,逼着白总理又写了另一张纸条,上面写明批准海关总署领取盘尼西林十支。
白总理便把原来写的那张拿回来,当着白雪岚的面撕了,摊开手道:「喝我自己一杯进口葡萄酒,被你敲了好一顿竹杠。你倒真会做买卖。」叹了一口气。
白雪岚遂了愿,俊脸自然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来,乐道:「我们是一家人,我做买卖有赚,总理你也不会亏呀。感激不尽,不敢再打扰了。」
朝白总理微微一鞠躬,拿着那张讨到的纸条下楼,立即催着司机到指挥部领药去了。
第26章
盘尼西林拿到手,白雪岚便提着小匣子坐车回了医院,进了病房,对守着的孙副官,把小匣子往他怀里一塞,说:「你把这东西看好了,也和那德国大夫关照一下,要是还发烧,仍旧用上,犯不着心疼药物,总要保着病人平安要紧。」
孙副官知道白雪岚既回来,这里自己就多余了,笑着应了一声,抱着小匣子识趣地出去了。
白雪岚边转过头,朝病床上的宣怀风温柔一笑。
宣怀风问:「兴冲冲的拿了什么东西回来?这么神秘的。」
白雪岚说:「不就是盘尼西林吗?原来的用完了,我怕不够,巴巴地到指挥部再要了一些来。」
宣怀风一怔,原不知道白雪岚是为了这个出去一趟,不赞成道:「我知道,这个药是受管制的,这几天有些小发热就用,真是暴殄天物。医生也说了,我年轻,愈合力好,到这个时段,没有感染的危险。依我看,你把这些还到指挥部去,说不定它还可以救别的人一命。」
白雪岚说:「我好不容易要了来,怎么还回去?」
宣怀风还要劝,白雪岚截住他的话道:「好了,你少操心,拿了来,未必就是给你用的。难道我就不能帮自己预备着一点吗?别人还出金条悬我的赏呢。」
宣怀风大为皱眉,说:「当总长的人,总是口没遮拦,这是在医院病房里面,还故意说不吉利的话。」
白雪岚朝他别有深意地一笑,问:「你是在担心我吗?我很喜欢你这样老妈子似的念念叨叨,不入你这双贵眼的人,哪能得你这样谆谆教导?可见如今你眼里有我了。」
弯着腰,把唇凑到宣怀风唇上,充满爱意地一吻。
宣怀风因为这些天和他无法无天惯了,也没多大反抗,无奈而甜蜜地承受了他的吻。
两人耳鬓厮磨一番,白雪岚就坐在床边,捏着他修长白净的手玩,一边问:「我刚才出去了一会,你闷不闷?」
宣怀风说:「有点闷的,我只能想点别的。」
白雪岚问:「想什么了?」
宣怀风觉得好笑,「你这个人,管得太宽了,不但行动要管,出入要管,和谁交谈过要管,现在连脑子里面想过什么都要管。」
白雪岚泰然自若道:「一向都管的。你也用不着抗议,还是坦白吧,到底想什么了?」
宣怀风说:「我在想上次和你说起的那个办戒毒院的事。」
白雪岚怜惜道:「你这个呆子,这些公务上的事,等伤好了再商量,何必现在躺在病床上忧心?毒品的祸患,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宣怀风说:「就因为毒品的祸患不是一日两日,而是沉痾难愈,才应抓紧时间去办。再说,我反正躺着无事,有点事想想,心里踏实点。要你整天像我这样躺在床上,还连正事都不能想,看看怎样?」
白雪岚说:「那好,我不和你斗嘴。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们参详参详。」
一说起正事,宣怀风便精神起来,两眼灼灼发亮,道:「首先,吸毒虽然应该谴责,但吸毒的国人,并非全不可救,有的人一时误入歧途,,为此而倾家荡产,深受毒品之恶,自然是想挣扎出来的,只是苦于没有戒毒的好方法。对于这种人,国家不能坐视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
白雪岚冷冷道:「这种吸毒的人,十个里九个都是自找,至少有心志不坚之过。国家现在,连老老实实过活的人都照顾不来,哪有精力管这种不知死活的人?」
宣怀风说:「你这样偏见,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雪岚忙笑道:「我还没有说完,你就闹意见了吗?我虽这么说,但却不反对建戒毒院的建议,一来,让毒贩子们知道,世上吸毒的人,也有摆脱他们的机会;二来,既然光明正大的设了戒毒院,世人自然知道吸毒是有恶果的了,否则何必戒呢?这就好比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瞧瞧那些染了毒瘾的人的惨状,怵目惊心,也好警醒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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