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骏听了,不由诧异,看看天色还早,便到店里找了几件新鲜洋货,又买了一匹绸缎,坐汽车去白云飞家探望。
到了宅子门口,正撞见白云飞的舅舅白正平提着个鸟笼出门。
他对白家来说是个很大的财神,白正平笑得脸上开花似的过来招呼:「哟,这不是林少爷吗?最近几天都没见您,云飞正念着呢。」
林奇骏从车上下来,问:「听说他病了?」
白正平叹了一口气:「晚上贪玩,受了一点凉,说是怕坏嗓子,就不肯到天音园去了,一定要养好了才去。我倒想说说他这懒怠的脾气,不过算了,随他。好歹他现在是红角,不少人捧着,要怎样就怎样吧。」
林奇骏心里很嫌弃他这个舅舅,听他话里有抱怨的意思,也不再问,敷衍两句就抱着礼物进去了。
进了宅门,隔着天井看着白云飞穿着一袭白衣,坐在屋里,侧身看过去很是安详怡然,知道病得不厉害,心里也放心了许多。
「云飞,我看你来了。」林奇骏走过去,把礼物随便往桌上一放,从白云飞后面一探头,问:「怎么病了也不告诉我?」
白云飞知道他来了,站起来让了让,请他坐,说:「不是什么大病,犯不着到处打电话地宣扬,我只是刚好趁着这个借口,想歇几天。」
林奇骏点头:「是的,你也该歇歇了,过几天我带你到城外玩玩,如何?」
一边说,一边打量。
白云飞穿着家常衣服,天井传来的风微微一拂,显出一丝腰身,若隐若现的,比台上舒雅多了。
虽说病了,脸上神情却非常愉悦快乐。
林奇骏问:「你今天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手上拿的是什么好东西?」
白云飞说:「朋友送的一件礼物。」
林奇骏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白云飞想了想,把东西递给他
林奇骏接过来一看,不过是个模样奇怪的摆设,似石非石,似铁非铁,拿在手里前后翻着看了一会,说:「这是个笔架吧?」
白云飞提醒一句:「小心点,不要跌下来打坏了。」用手虚虚在下面防着。
林奇骏心里有些不乐,说:「看来你这位朋友一定很要紧的了。我送你多少东西,也不见你这样小心。这样的古董笔架,最近很值钱吗?」
白云飞说:「你不知道底细。一来,这位朋友对我确实盛意拳拳,见我在她家看了这东西,当时就说要送我,我因为不好意思就拒绝了,谁知道她竟然把它包好了,又特意叫听差送到我家里来,让我很是感激。二来,这东西对我而言,异常珍贵。它是我从前家里的旧物,没想到几经周折,又让我见到了。你说,是不是该小心翼翼?」
林奇骏恍然大悟,说:「果然,是很应该小心。不知道这位好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对你这样好,我也承他一份情。」
白云飞说:「和你也是熟人了,就是宣副官的姐姐,年太太。」
林奇骏向来感到年太太对自己不如何喜欢的,从前打电话去年宅找怀风,不知受了她多少冷待,知悉了谜底,声音便没有刚才那样热情了,只说:「原来是她。」
这一说,顿时又想起宣怀风来。
肠子像别人不经意掐了一把,酸酸楚楚的痛了痛。
白云飞犹在夸赞:「正是她,这一位年太太,真是一名大家闺秀,斯文大方,尤其的心肠好,更可贵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存偏见。」
林奇骏听了这番溢美之词,原本探病的殷切关怀之心,立即去了大半。
默然半晌,冷冷道:「这样说来,你是和她非常熟悉了?」
白云飞一愕,不晓得他哪里不高兴了。
两人这两天都没联系,好不容易见一面,没想到因为宣代云闹出了一点不开心,场面也冷淡下来。
林奇骏没心情长坐,心不在焉聊了几句,就托辞有约要先走,临行前问白云飞:「我今晚在华夏宾馆开个房间,你来不来?」
白云飞又是一怔,其实和林奇骏去宾馆,也不是没有做过的事,但此刻听来,却份外刺心,不由倔强地抿了抿唇,问:「你不是来探病的吗?」
林奇骏被问得一呛,脸庞尴尬得有些发白,干巴巴道:「那你好好养病吧。」
转身就走了。
第17章
宣怀风做完了手头上的工作,和白雪岚打个招呼,从海关总署出来。
今日因为白雪岚要用宋壬,另指派了几个护兵给宣怀风,对宣怀风来说没有区别,中午吃饭时候,一行人就坐了两辆汽车到新南路的江南馆子去。
这江南馆子是新开张的,窗帘桌椅一律都是新布置,十分干净清爽。
宣怀风的汽车刚停,就有一个穿军装的士官似的男人跑过来,敬了一个礼问:「请问是宣怀风公子吗?」
这公子两个字用得奇,宣怀风听了,不禁觉得有趣,点头说,‘我就是宣怀风,可不是什么公子。」
那士官是惯于打仗的粗人,也很不懂这些斯文的词,呵地一笑,说:「我们军长要我这样叫,我就这样叫了。既然就是您,请您随我来。」
宣怀风约的是宣怀抿,听他口口声声称军长,也感到诧异,寻思道,难道三弟的上司也过来了?
一边跟着那带路的士官往里面走,几个护兵就在后面跟着。
经过馆子一楼,居然是空荡荡的,宣怀风大为奇怪,说:「这家江南馆子看起来挺不错的,怎么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士官转头看了看他,回答说:「我们军长今天把这里全包下来了。」
宣怀风问:「这是为什么?」
士官只说了一句:「我们军长讨厌吵嚷。」便不再说了,做着手势请宣怀风上楼。
宣怀风上了楼,跟那士官去到一个包厢门口。
士官帮他开了门,朝里面立正,大声说:「报告!军长,宣怀风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里面一个男人沉声呵斥:「吵嚷什么?叫你说话斯文点,没长耳朵吗?」
宣怀风好奇地往门里把脸一探,宣怀抿已经走到门前了,嘻嘻笑道:「总算来了,正怕二哥失约呢。」把宣怀风手腕一握,拉着往里走。
到了里面,原本坐在饭桌旁的展露昭已经站起来等着,见到宣怀风,微笑颌首。
宣怀抿见宣怀风打量了展露昭几眼,便轻推了宣怀风一下,说:「这位展军长是我现在的上司,前阵子二哥不是见过吗?说起来,他还是爸爸的老部下。这次小飞燕的事,都亏军长帮忙。」
宣怀风也认出了展露昭。
不过上次在京华楼,展露昭一身戎装,今天换了一件蓝色长衫,脸上带着微笑。这样一来,连气质似乎也有了微妙的不同。
不由让宣怀风多瞧了两眼。
展露昭一早起床找合适衣服,又特意把脸干干净净刮了一遍,还理了个发,正为了这个良好的第一印象。见宣怀风多瞧了他两眼,心里已是非常自傲,含着笑,把手一挥:「坐下说话,宣公子,请坐。」
宣怀风坐下了,宣怀抿就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他们一个军长一个副官,刚好把宣怀风一左一右给夹了。
宣怀风便对展露昭说:「展军长,公子这个称呼,很叫人不好意思的,你叫我宣副官,或者宣先生,宣怀风,都无妨。」
展露昭斟酌着笑道:「你不是我的副官,我叫你宣副官,很容易引人误会,而且也不知道是叫你,还是叫宣怀抿。我要是叫你宣先生呢,恐怕别人又以为你是教书先生了。连名带字的叫,更不礼貌,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不高兴这样做的。既然这样,不如我叫你怀风,你看怎么样?」
他平素说话,当然并不这样斯文。
唯独宣怀风一露面,好像能洗涤万物似的,甚至连筷子碗碟都高雅清丽了几倍,自然而然就拼出吃奶的劲,温文尔雅起来。
对于他的提议,宣怀风倒是微微一愕。
他这个人,并不容易和人熟悉的,尤其展露昭这种,算是刚认识的陌生人,竟然这样自来熟,一见面就要指着字来称呼,觉得有几分突兀。
不过想起宣怀抿刚刚说小飞燕的事,他是出过力气的,又不好意思让对方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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