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那一瞬间,已经有了堪比愿望的强度。
“我们抓紧时间,先去找康怡琴。”赵艺成道。
温衍问那只又在偷偷舔他手指的狗,“你能带我们去找她吗?”
那只狗冲他汪汪叫了两下,狂摇尾巴,还一个劲儿地往他腿上扑,示意要他抱。
“好怪啊,这狗明明是康怡琴养的,怎么跟你那么亲?”
赵艺成也想去摸这只狗,结果被那狗寒光四射的眼神吓得往后一踉跄。
温衍拿了根牵引绳给它套上,它似乎更高兴了,尾巴快摇飞掉。
“我还第一次见狗被套牵引绳那么开心的……”赵艺成嘀咕,“它好像很喜欢被你牵着走。”
温衍道:“狗的天性吧?”
江暮漓露出瘆人的微笑,“衍衍,这家伙可能只是单纯享受当你的狗。”
赵艺成“啧啧”,“知道的是狗,不知道还以为在说温衍的哪个变态追求者呢,啊哈哈。”
那只狗和江暮漓的脚步有一瞬间同步的微妙凝滞。
他们很顺利地就从黑市外沿进入了黑市内部。
黑市,果然和想象中一样,肮脏不堪,暗无天日。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地上都是粪便、尿液、血迹以及食物残渣。
堆成小山的铁笼生满厚厚的铁锈,上面结了很多厚厚的蜘蛛丝。
水盆里水浑浊得看不清颜色,食盆里的饲料是稻糠混合着腐烂发臭的内脏碎肉,吸引了一大群绿头苍蝇叮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嗡嗡翕动。
赵艺成弯下腰,吐了。
看着自己的呕吐物,再联想到看到的那些黄的绿的白的,他吐得更厉害了。
其实,这里若只是一座普通的宠物黑市,赵艺成受的刺激倒也不至于这么大。
真正令他觉得恶心至极的,是笼子里关着的并不是正常猫狗,那一只只尖声惨叫的、生满腐疮的、满身跳蚤的东西,全都是他们之前钓上来过的怪物!
这些似人又非人的畸形东西的生存空间被压榨到极致,得不到正常食物和饮水,它们就在笼子里互相撕咬,啃食对方的血肉。
甚至,还有亲子相食。
这些怪物似乎受到了强制催.情配.种,有很多完全沦为了繁殖工具。
只见小怪物被接二连三地生下,幼崽更接近人类一点,乍一眼看过去竟有几分神似婴儿。
然而,相当大一部分小怪物生来就有缺陷,要么嘴张不开无法进食,要么四肢萎缩连爬都爬不了,还有几只甚至没有皮肤,浑身上下血红血红的,肌肉纹理随着动作纤毫毕现……
所有的“缺陷儿”,都会被成年怪物蜂拥而上,分而食之。
大概是长年缺少食物的关系,怪物们一直处在极度饥饿的状态,新鲜的幼崽肉咬在它们嘴里,是至高无上的极致美味,连内脏都要吃得一干二净。
“我不行了……我又要吐了……”
赵艺成脸色惨白,不停地干呕,但实在吐不出什么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这么残酷的动物……简直是违背自然伦理。”
“不一定是动物。”江暮漓道。
赵艺成脱口而出,“不是动物还是人啊?”
那只狗,他们的哈默尔恩的吹笛人,带领着他们往更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这里残留的属于人间的气息就越稀薄,并且越来越不像一个肮脏怪异的黑市,反而逐渐向真正的大自然靠近。
等到他们进入黑市的“心脏”,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型山洞。
这个山洞高耸入云,被形似一把把绿色巨伞的树木覆盖着,就像某只不可名状的怪物的深渊巨口。
“这些并不是真正的树,它们是桫椤,一种蕨类植物。”江暮漓道,“在很早很早以前,蕨类植物是这颗星球的统治者。那时候的地球气候温暖潮湿,桫椤的长势也就极为高大。”
赵艺成仰首望向这些二十多米高的桫椤,喃喃道:“被你说的,这里就像人类诞生前的地球一样。”
他或许应该感到恐惧,就像他刚才目睹那些类人怪物残酷又荒唐的行径。但他的内心还是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一种古老而遥远的感情填满了他的胸腔。
甚至,他还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他想快点深入探索那个巨洞。
黑暗而温暖的洞穴,涌动着潮湿的吸引人的温度,就好像是母亲的子.宫,生命最初的温床。
这座洞穴远远延伸到他们的视线之外,等他们进入它的时候,他们更是变得渺小如蝼蚁。
洞穴的内部是一个充满了谜团与未知的黑暗世界。手电筒的光——人类引以为豪的发明,在此刻变得不值一提。
它只能照亮他们脚下的道路,而仅是那么昏朦一瞥,就足以吓得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发疯。
地上是怎样一副骇人奇景!
视线所及,尽是混乱堆积在一起的骸骨。它们绵延开去,就像一片翻涌着雪白泡沫的海洋。
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其中许多已经四分五裂了,但仍有大量骸骨保持着完整的形态。
这些骨架都定格成了一些着魔般疯狂的姿势。要么惊惧万状、死命挣扎,要么摆出一幅撕咬同类的嗜血模样,要么扭曲着四肢、陷入一种分娩困难的绝望境地。
毫无疑问,这些骸骨都来自那些没有五官的类人怪物。
先前,他们的眼睛被那些怪物可怖的躯体所蒙蔽,没能穿透血与肉,看清里面的骨——
看清真相。
现在,终于可以了。
“这些骸骨……跟人类骨架……好像。就是比人的小一点儿,跟孩子差不多身量……”
赵艺成的视线灰蒙蒙的,颤抖的嘴唇也惨白如石灰。
“喂,你们也看看呀,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像……虽然有些部位不一样,但怎么看就是人类啊……这些怪物……它们就是人类啊……!”
赵艺成的叫嚷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疯癫无序,可温衍只能以沉默来回应他。
饶是经历了诸多怪异事件,温衍也不知该对眼前的情形作何感想,连只言片语都挤不出口。
看着四周垒起的一道道形似牲口围栏的矮墙,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些简陋建筑究竟派的是什么用场。
这个令人回忆起母亲子宫的温暖洞穴,根本不是孕育生命的所在,而是一座大型饲养场。
那些怪物,以及时不时被补充进来的它们的“两足远亲”,都曾经被圈养在这个饲养场之中。
看吧,那些黑暗的罅隙之中,每一处都填满了曾经被称作“人类”的生物的骸骨!数量之多、范围之广,远远超出了他们手中那支可笑的手电筒所能探测的范围,只留给他们难以名状的恶心与恐慌。
温衍努力试图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象,极力扼杀自己高涨的灵感,但是没有用,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思考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事情。
对人类而言,最残酷的下场究竟是什么?
曾经他无法断言,但此刻他终于能够确定。
这些骸骨的主人、包括铁笼子里还活着的那些,经过恶质的圈养与禁锢,已经从人类退化成了畸形的四足动物。
它们没有人类的智慧与感情。
它们丧失了人类才有的知性。
它们什么都不懂,它们远比猪狗更痴愚。
它们只知道痛和饿。
它们异常强大的生命力源于无比残酷的生活环境,迫使它们能更好地忍耐痛苦。
它们为什么没有五官?因为在这种地方,根本不需要五官。
它们的五官,已经丧失了原本的形状和机能,退化成口腔里的五个孔洞。
就是这样的残酷。
就是这样的悲惨。
就是这样的合情合理。
温衍跌跌撞撞地走在这座洞穴里,如果不是江暮漓搀扶着他,只怕随时会摔倒在地。
“我们还得尽快找到康怡琴他们,不然的话,他们一定也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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