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都是水中常见的微生物,细菌、真菌、噬菌体、病毒、原生动物、藻类等等。
但是,有几团样子奇特的漆黑生物,即使混在一群难以名状的丑陋微生物里,也是异乎寻常的狰狞。
它们敏捷地游动着,疯狂捕食其它微生物,凶狠残忍,耳中似乎都能听见足肢断裂的喀嚓声,还有惨烈绵延的哀嚎嘶鸣。
“卧槽……”赵艺成瞠目结舌,“什么鬼,异形大战哥斯拉啊?”
“基于显微镜里观测到的,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为证明我的猜想,我又做了一项尝试。”
“那就是胞株移植瘤模型,将体外传代培养的肿瘤细胞,接种至免疫缺陷的小鼠。”
叶嘉打开培养箱,从里面捉出三团肉嘟嘟、粉嫩嫩的东西
“这是刚生出来的小老鼠?”赵艺成打了个哆嗦,“怎么这么大啊?”
“不对,这是裸鼠。”叶嘉道,“裸鼠全身没有毛发,光秃秃、肉乎乎的,是不是很可爱啊?”
“……”
“基因突变导致它们无毛,同时也削弱了它们的免疫系统,让它们成为最好的肿瘤移植对象。”
“你们仔细看,它们身上的这几个部位,是不是都有鼓起一团类似水疱的肿块?”
温衍定睛看去,只见畸形的深粉肿瘤就像异形电影里的外星怪物,张牙舞爪地寄生在裸鼠肉感十足的浅粉色躯体上。
“这就是它们长出来的肿瘤。”
“我分别在它们的皮下、尾静脉和腹腔,接种了黑色素瘤细胞、结肠癌细胞和肺癌细胞。健康的小鼠会排异杀死这些人类的肿瘤细胞,但裸鼠不会。”
接种的肿瘤细胞带有荧光素酶,温衍他们通过活体成像仪,可以清晰看见三只裸鼠幼崽的癌细胞转移情况已经非常糟糕,比肉眼所见更大的肿瘤正蚕食着它们的生命。
它们奄奄一息,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掉。
温衍眼神闪烁,看了两眼之后就不敢多看。
江暮漓的身体里,是不是也寄宿着恶性细胞一样的邪恶生物……
“现在,我就要验证我的猜想。”
叶嘉把无量圣水倒进了量杯,吸取进针管,分别喂进了三只裸鼠的嘴里。
赵艺成奇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会也认为这破水喝了能有效吧?”
叶嘉说:“今天星期四,敢不敢跟我赌五十?”
赵艺成一拧脖子,“赌就赌。”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肿瘤竟然缩小了一大圈。
赵艺成含泪怒转五十。
一小时后,肿瘤彻底消失。
三只裸鼠变得活奔乱跳,滴溜溜地在培养箱里来回跑动。
以几乎一致的速度和频率,就好像统一受一个大脑控制。
叶嘉激动道:“我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无量圣水里含有的那种未知生物,有很大概率能杀灭癌细胞。人类在对抗癌症的道路上,离胜利又更近了一步……”
他后面说了什么,温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那三只裸鼠令他觉得奇怪。
可到底哪里奇怪,他实在说不上来。
他只是觉得,它们好像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它们的行为和神态,尤其是大幅度咧开嘴巴吱吱叫的样子,都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无量圣水杀死的,真的只是癌细胞吗?
***
温衍回家经过小区花园时,朝里面张望了一眼。
果然,打太极拳的人似乎又增加了。
朱永德也在里面。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混着冰冷与怨愤的锐利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和其他人一模一样的硕大笑容。
所有人的动作越来越整齐划一,似乎连面貌都越发相似。
温衍低下头,快步走开。
走了两步,他又忍不住回过头。
所有人的头都齐齐地转向了他。
每个人都在笑,笑得无比灿烂,露出鲜红湿润的口腔,两边嘴角一直扯到耳根。
一瞬间,温衍领悟了,他看裸鼠时那种怪异的既视感究竟缘何而来。
裸鼠很像这些人,这些人也很像那三只裸鼠。
他们一定都喝过了无量圣水,水晶一样纯净、闪闪发光的水。
瞎子喝了目光如炬,瘸子喝了健步如飞。
他们喝了水,横渡八苦交煎的苦海,不老,不病,不死,变成一群无忧无虑的裸鼠。
裸鼠们快乐地跑,快乐地叫。
温衍看见一大群裸鼠朝自己跑窜而来,肉滚滚的粉嫩身体,细溜溜的可爱尾巴,鲜红的小眼睛发着光。
它们发出“吱吱吱”的笑声,咧开的嘴巴快把小脑袋撕成两半。
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江暮漓的声音在电话里,充满温馨的居家感。
“衍衍,我饭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温衍深吸一口气,“一会儿就到。”
视界中密密麻麻的裸鼠又变回了人。
他们沐浴着如血余晖,有条不紊地练着动作怪异的太极拳。
绿茵茵的草地像一汪血海。
***
温衍本打算一回到家,就把那瓶藏起来的无量圣水扔掉。
但江暮漓粘他粘得太紧,他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帮江暮漓换纱布的时候,温衍注意到他的伤势又比昨天更严重了些。
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救他。
他要再去求古蝶异神吗?
可古蝶异神再没出现过,连他的梦里都没有再来过。
温衍的胸口犹如被压上千钧巨石,江暮漓搂着他,安慰他,说什么再等等,一定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温衍丝毫不怀疑这些话纯粹是他为了哄自己信口说出来的。这些话宽慰不了他,只会将他的思绪,一点一点拉扯向藏在碗柜深处的那瓶无量圣水。
“啪嗒、啪嗒。”
窗外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有颗空心的东西不断撞击墙面。
这声音听着非常耳熟,但温衍一时想不起来。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到窗边,刚要拉开窗帘,手机突然传来提示音。
是赵艺成发来的语音。
“你做好心理准备,听了别害怕。这件事真是离大谱,我世界观都崩了。”
“那天我不是在你家小区拍了照片和视频吗?刚才我拿给我外公看了,他说……说那些人练的太极拳,有点问题。”
“人家不是常说,‘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嘛。太极拳就是以养气为主,练的人都知道,要顺道而行,扶正气,驱邪气。这样才能神魂安定,灵台清明,不会轻易被邪祟入侵。”
“但那些人练的,所有的动作……好像全都是反着来的。”
“反着来的你懂吗?正的变邪的,好的变坏的……那都不是太极拳了,简直变成了一种被扭曲、被污染的邪功。”
“这种邪功练得久了,人的身体就会像一辆谁都能骑的共享单车,什么邪魔外道都能随便侵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法治社会!一大群人每天聚在你家楼下,从早到晚地练邪功,还喝那种来历不明的水……?我天,那些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啪嗒、啪嗒。”
窗外那阵有规律的叩击声更响了,响得盖过了赵艺成的语音消息。
温衍汗津津的掌心攥住窗帘,“哗”地用力一拉。
“哐!”
手机从温衍手中滑落,重重砸到地上。
朱永德蹲在窗户对面的那棵树上,对着他们这栋楼的墙,孜孜不倦地在练着乒乓球。
“啪嗒、啪嗒、啪嗒……”
忽然,朱永德飞扑过来,攀着墙上长满青苔和铁锈的水落管子,用乒乓球拍狂敲他们家的窗。
一张皱纹密布的灰白面孔,死死贴在窗玻璃上。他想进来,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生涩叫声,仿佛有什么恶心的东西正顺着他的喉咙往外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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