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漓吻了吻他的发心,“对不起,那些时候不能以更好的方式安慰你。”
温衍抽噎得越发厉害,瘦削的肩膀高高低低地耸动。
江暮漓托起他的脸蛋,指腹很轻地捻去他的眼泪。
“衍衍悲伤的梦太多了,所以,想哭的话就尽情地哭吧。”
温衍颤颤地掀了下睫毛,又抖落几颗很大的眼泪。
“你别盯着看我……我不想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江暮漓抵上他的前额,用温柔沉和得让人心化掉的声音告诉他:
“没关系,这样到了该笑的时候,衍衍才能尽情地笑。”
温衍一怔,踮起脚尖环住祂的颈项,把自己整个人死命埋进祂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他流过很多眼泪,也忍过很多次哭泣。可几乎每一次,他都只能偷偷地哭,悄悄地忍。
他以为没有人知道,知道了也不会有谁在意。但其实,始终有一个存在陪伴着他,注视着他,守着他,看着他一天天地成长。
他和祂相隔天涯之远,却又近在咫尺之间。
在他哭泣的时候,祂想帮他擦掉眼泪。
在他被打骂的时候,祂想替他承担所有痛苦。
在他咬着手指艳羡其他小朋友能吃火炬蛋筒的时候,祂想把此世所有美好之物都塞进他的怀里。
星星,银河,蜂蜜,初雪。
但事实却是,祂连最平凡常见、人人都能享用的果腹之物都不能给他。
祂看见他被范倩楠关在门外不准吃饭,好心的邻居阿姨偷偷塞给他一个馒头。他拿过馒头大口咬了起来,边吃边东张西望,惊魂不定的模样像极了可怜的小兽。
可还没吃几口,范倩楠就冲出来劈手把那个馒头打落在地上,连着甩了他两个耳光。
他看着地上的馒头,用力抿紧嘴巴却没有哭出声,只是眼睛里含满了沉甸甸的泪。
那一瞬间,祂情愿被打入无间地狱再受一遍无间酷刑,也不堪忍受这样痛。
祂和他一起做着悲伤的梦。
但祂多想看见他能开心地微笑起来,哪怕一次就好。
又或者不用奢求微笑,只要可以抬起手擦干眼泪,停止哭泣也好。
多么微小的、可笑的,又不值一提的愿望。
“时间真是奇妙啊。”江暮漓露出忧伤又释然的动人微笑,“于我而言,人类的一生短暂如线香花火绽放的一瞬,可来到你身边之前度过的那些年,我却感觉有永恒那么漫长。”
温衍用掌根用力揉掉脸上的泪痕,“你到底是什么?我只想了解你更多一点,你是什么我都不会在乎。”
江暮漓有些困扰地笑了。
温衍紧盯着他,“你不愿意告诉我吗?”
江暮漓摇摇头,道:“我一度为这个问题深深困扰。我曾是来自太虚墓地的异域神,降临这颗星球后,我沦落为受业力污染而邪堕的邪神,后来我又披戴起人的皮囊,在人间行走。”
“过去的我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又非未来的我,哪个都可以是我,但又可以不是我。”
“但如今,我和你之间因果变得更加完整,过去之因已经连接上现在之果,我置身其中,终于能清醒地洞彻自身,不再迷茫。”
“答案很简单。无论我过去是什么,现在是什么,未来是什么,我都只有一个身份。”
温衍动了动嘴唇,“你是什么?”
江暮漓张开手臂,轻而有力地将他纳入怀中。
“我是你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18章“……温衍一直都很喜欢蝴蝶这种美丽的生物,小时候他还会跟蝴蝶说话交朋友……”又是一个伏笔嘿嘿
第60章 意可平·其壹
这就够了。
这正是温衍最想听到的答案。
绝对的、唯一的、重要的正解。
人类也好,怪物也好,神明也好,全都无所谓。
只要是江暮漓就好,只要自己被他深深爱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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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衍闭上眼睛,静静感受被拥抱的幸福。
江暮漓身上仿佛永远笼罩着沉甸甸的温暖暮霭,漫漫又缓缓地将他包围。
原来,这就是真实的爱吗?
虚假的爱令他陷入痛苦的深渊不可自拔,而真实的爱却能带走他心里所有黑暗的情绪和波动,将他满是血污的灵魂,重新冲刷得如水晶般透明。
“我也有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想告诉你。”
“虽然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我怕你知道后会觉得我很可怕,但我还是觉得一直这样瞒下去不行。”
“我想让你了解真实的我……江暮漓?”
温衍声音陡然一颤。
“你、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他竟然看见江暮漓的身影正在变淡,笼罩在他周身的灿白光芒也在一点点消褪,就连让自己无比眷恋的的温暖体温,都以一种心惊肉跳的速度冷却了下去。
“别怕。”江暮漓柔声安慰他,“你的执念已经解开,这个意识的世界也将崩塌,而你和我会在真实的世界重逢。”
“你在说什么啊?”温衍慌得六神无主,“我听不懂……我不明白啊!你只知道你又要离开我了,我又要找不到你了!”
他拼命抱紧江暮漓,像溺水之人抓住仅有的一块浮木。失去他就会死,只要能将他留在身边,自己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江暮漓的身影、温度、声音,还是不停地从他双手中逝去。他惊愕地发现,就连自己也在慢慢消失。
江暮漓抬起已经变得半透明的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他顺势阖上眼帘,不看见,不相信,不接受。
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抛下他,就连范倩楠对他的伤害他都可以不再计较,但唯独江暮漓不行。
温衍想起了那根昆虫针。
它既然能为他销毁虚假的爱,是不是也能为他留下真实的爱呢?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堂语文课上,江暮漓念诵那篇《捕蝶者》散文时的声音——
“这是一个绝好的标本。在你珍藏的标本盒里,它将走遍世界,赢得无尽的惊叹。”
“它将永远栩栩如生。它价值连城。它属于你。”
他属于我。
江暮漓属于我。
温衍的手开始发抖。
在伸进口袋握住那根昆虫针的时候,抖得更加厉害。
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
江暮漓是他的蝴蝶,他唯一拥有过的美丽存在,他怎么能让他的蝴蝶飞走。
温衍右手悄无声息地绕到江暮漓背后,在左侧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停下。
针尖只要往前一寸,就能刺进江暮漓的身体。再稍微一用力,就能穿透江暮漓的心脏,他会听到破裂之音,一定胜过千百种乐器的合奏,悦耳如圣音。
温衍的心在发抖,眼珠也在颤抖。
他仿佛看见自己回到了那间诡谲妖异的标本室,一步一步走向工作台,戴上了一双薄薄的白乳胶手套。
这是为了防止人类皮肤上的油脂和汗液,污染被昆虫针钉在展翅板上的纯白蝴蝶。
快点……再快一点。自己必须趁它那对灵活精巧的鳞翅还未彻底僵硬前,将它制作成最完美的标本。
他要轻轻地将蝴蝶的翅膀左右展开,前翅的后缘与身体成直角,后翅前缘脉与前翅的后缘相称。
宽大翅膜内贯穿的纵脉以及横脉,鳞片呈砌瓦状密密排列,洁净,流利,鲜亮,像是由外而内镀着溪涧的月光。
他的蝴蝶就是如此美丽。
命运真是不可思议,竟然将从来不曾赐予他的爱与美都以这种形式馈赠于他。
最后,他只要轻轻把长纸带压覆过蝶翅的基部及外缘,将它封存进玻璃相框,它就永远无法离开他了。
他可以每天都看见它,和它说话,太阳升起落下,每分每秒都有它陪伴。
无法形容的渴望,难以言表的爱意。
强烈的占有欲和害怕失去的恐惧感在温衍心中疯狂膨胀,催促着他,引诱着他,叫嚣着逼迫他快点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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