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听到路人擦肩而过时的余音,连忙追上去询问。
他笑起来时干净又爽朗,没人会对这样一张年轻俊容产生恶感。被询问的人也在他左一声哥右一声姐里逐渐迷失,放下戒备,和他叨叨起了昨夜的事。
不少人都在凌晨时,听到了街巷里回荡的惨叫哀嚎,有人被吵醒,疑惑发现整个街区都停电陷入黑暗,窗外黑黢黢,令人心慌恐惧。
即便有人想要查看,最后也连窗户都没敢开,躲在被子里惶恐祈祷赶快安静下来。
“我这辈子就没听过喊得那么惨的,比我当年杀猪时听到的都惨。”
大叔摇头叹息:“我家那口子说是精神病跑出来了,谁想到,早上一出门,竟然是死了一个。”
祈行夜连忙问时间,大叔回忆了一下,说大概是半夜两点。
另外一人却说,自己是在刚过十二点时听到的。不过不是惨叫,而是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大声吵架。
“就像精神分裂,两个人住在一个身体里一样,在我家楼下大吼大叫,什么滚出去什么怪物的,大概真是疯了吧。”
祈行夜掏出手机地图,问那人住在哪里。等他差不多问过所有知情人之后,时间和地点在地图上连成线,声音指引了行动轨迹。
昨夜他熟睡时,客人仓惶绝望的逃亡路线,也出现在了他眼前。街景迅速在他脑海中构建,无人的漆黑街区里,客人挣扎逃窜,恐惧,试图求助、
从家到小巷,然后凌晨三点,客人最终还是被怪物找到。
他给祈行夜发了最后的信息,尽可能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祈行夜,向一个私人侦探,寄托了最后的希望。
然后,死亡。
现场和知情人透露出的所有信息,迅速在祈行夜脑海中整合,构造出最接近真实的景象,还原事件。
身临其境的鲜明。却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酸涩到难以呼吸。
这是……等同于生命重量的委托。
“老板,客人留下的家庭和公司地址,全都被围起来拉了警戒线。”
兵分两路探查的明荔枝这时也回来了,表情难看:“死的,还真有可能就是客人。”
祈行夜和他迅速对了一遍各自查到的信息,然后转身不甘心的看了眼警戒线。
黑漆漆的制服如阴云压在小巷,看一眼都觉呼吸困难,明黄的警戒线成了唯一的亮色。
如果能进去看一眼,确定死者身份就好了。
祈行夜敢保证,如果让他亲眼看到现场,他一定可以拿到更多线索,更快推进。
黑色制服察觉到祈行夜的视线,已经有人抬眼向这边看来,带着警告的驱离意味。
明荔枝拉了拉他的袖子。
祈行夜不甘心的磨了磨牙:“去他公司看看。”
客人供职于科技公司,整栋写字楼都已经被封锁,楼下不仅有警车,更多是救护车,不少穿着防化服的人进出大楼。
给祈行夜留下深刻印象的黑色制服,也零星出现在其中。他们将看着极沉的古怪金属箱,沉默而迅速的抬上黑色工程车,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还有黑色制服抱着电脑和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紧随其后。
祈行夜怀疑,那就是客人的东西。
“问过了,说是在检查整栋楼的人。”
明荔枝压低声音,皱眉道:“像是在筛查感染?不仅是这边,家那边也一样封锁了,邻居全都被筛了一遍,我去的时候正在做笔录。也有人在搬他家里的东西,都要拿走做检查。”
“老板,我们这次,好像真的摊上事了。这个委托太危险,搞不好会把我们也卷进去。”
他试探着问:“要不然,就算了吧?没人会怪你的。反正委托人都死了,查下去没有钱也没有意义。”
祈行夜抿紧唇瓣到发白,他站在街对面,注视那些黑色制服和防化服的举止。
没了笑容后,那张眉眼深邃的俊容,锐利得令人心惊。
“不。”
长久的沉默后,他低声道:“正因为委托人已经死亡,所以,才必须要查下去。他用生命委托,那我就应该还他一个真相。他直到死的时候,都信任着我……”
祈行夜转身看向明荔枝时,已经重新嬉笑起来。
他耸了耸肩,语调轻松:“毕竟我是私人侦探嘛,这叫职业操守。”
车子开回侦探社附近时,不论是祈行夜还是明荔枝,恍惚都有种重返人间的感觉,在警戒线现场沾染的紧张冰冷,都被喧嚣热闹的烟火气所取代,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熟悉的温暖笑脸。
“小夜回来啦?”
老大爷笑呵呵向祈行夜招手:“家里刚做了不少小菜,你回头来拿点。”
祈行夜笑着点头:“得嘞,陈大爷你家里的咸菜缸记得给我留着,我帮你刷——不许抢我的活儿干。”
旁边大娘也随口打招呼:“小夜这么早就出门了?今天没睡懒觉?难得啊。”
“诶呀,小明这孩子也在啊,晚上姨家烤串,来呗?”
“来来来,刚蒸好的馒头,小夜你们拿几个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
短短不到一公里的街,祈行夜硬是开了半个小时,陷入街坊邻居热情的汪洋大海中。
他游刃有余的笑着和邻居们打招呼,言语间各家的情况记得清楚。不论是年迈的爷爷奶奶,还是瘪嘴哭的孩童,看见他都露出亲近笑容来,好像他是自家的一份子。
他也自然融入其中,爽快包揽了老人家里的活计,甚至辅导孩童作业的工作。
“老板。”
一名年长姐姐叫住了祈行夜,严肃叮嘱道:“今早旁边街区一个干私人侦探的出事了,好像被人砍了,警察都去做了笔录,还问我们来着。怪吓人的,你也多加小心。”
祈行夜笑容浅淡下去,点头道谢:“谢谢姐,我会的,你也注意安全。”
到家时,收到的吃食堆满了整个后座椅,明荔枝尝试拎起来,重得龇牙咧嘴。
祈行夜无奈,轻松接过,又分了一大半给明荔枝:“诺,拿回去吃。”
“估计出事的那个私人侦探,就是客人之前去找过但拒绝了他的……附近不太平,你最近别来兼职了,早点回学校,别让你家长担心。”
明荔枝愣了下,嘟囔道:“我爸才不会担心我呢。”
话虽如此,但江南新区的所见,还是压在两人心头的一块大石。
即便他们不说,但那些从未见过的黑色制服,和现场如临大敌的警戒,还是让他们隐约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已经超出了他们以往的认知。
祈行夜走进玄关,夕阳下的侦探社,依旧保持着早晨离开时的模样。
“错觉”没有消失,蜿蜒的血迹和残破的骸骨,都在提醒着他,客人所带来的究竟是怎样的怪异。
现在客人已经死了,最有用的线索消失,客人的私人物品也接触不到,祈行夜就算有心也无力。
他点开客人发的信息。但早上还唯一幸存的音频,也已经失效。
祈行夜愣了下。
欲盖弥彰。
好在他早上职业习惯的随手将音频又录了一份,保存在离线录音笔里,得以幸存。
几十秒的音频,他反复循环了上百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的嘈杂和哭泣绝望,仿佛将他拉回到了死亡现场的小巷,感同身受客人死亡前的痛苦。
良久,祈行夜伸手关掉录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出了熟稔于心的号码。
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
背景音里还能听到谁在喊“秦老师你赶紧过来”,回音空旷阴冷。那人赶忙应了一声,又把凑近手机:“干嘛?你这讨债的学生,又闯什么祸了?”
祈行夜眼里染上笑意:“秦老师!你这是又跟着下墓了?还没折里面呐?”
“……我谢谢你,真会说话。”
“说吧,又是怎么了?”
虽然是京城大学民俗学系主任,但秦伟伟越发觉得,自己当年教的不是天资不凡的学生,而是个祖宗。没事老秦,有事秦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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