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观赏池里嗅到食物味道而快速聚集起来的鱼群,围绕着那团血肉疯狂撕咬,吞噬。
翻滚的鱼群将食物遮盖得不见一丝缝隙,在水面扑腾出一圈圈杂乱水纹。
像灵魂临死前绝望的呼喊和挣扎。
但很快,所有挣扎都被吞噬了。水波平息。
食物被吞吃入腹。
心满意足的鱼群四下散开,水面上,无影无踪。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墙壁上的斑点,也像它刚刚聚集起来的那样,迅速而彻底的被打散,消融到四处。
很快就再也看不到踪迹。
只剩下墙壁外的房间里,目瞪口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众人。
谁都没有率先说话,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动,依旧保持着刚刚伸手去拉去拽想要救回同伴的姿势,却都震惊在当场,久久无法回神。
墙壁……吞噬了一个身穿着最高防护等级生化服的人。
怎么,可能……?
满室的寂静。
只剩下冷风从大开着的房门吹进来,呼啸而过的声音。
就连屏幕另一端的枫映堂等人,也一时陷入了沉默。
事情发生得太快,从察觉到异常到生化服被吞噬,前后也不过不到五秒的时间,连反应时间都没有给众人留下,甚至大脑在本能的抵触,不想承认眼前的就是事实。
枫映堂和周围的调查官专员们,谁都没有说话。
屏幕内外,无线电频道里,只能听到所有人放轻了的呼吸。
呼哧,呼哧……像吹刮打透了制服的寒风,一路凉进了骨子里,忍不住在微颤着发抖。
无声无息的恐惧,细细密密的从周围每一个角落围剿靠近。
从每一道地面的微小缝隙,每一块墙壁上的霉斑,每一个不曾确认过安全的阴影。
都是污染融身的空间。
嘘……
它们,在注视着我们。从外面。
不少人忍不住抖了抖,身上一层层鸡皮疙瘩疯长。
还是枫映堂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下令要求现场彻查被吞噬的生化服的去向,同时拉高戒备等级,警戒线的范围也一扩在扩,所有周围的居民全都被以最快的速度紧急疏散离开。
有的居民不愿意,埋怨指着负责疏散的专员:“我家里可有值钱的没拿出来呢,我得回家取存折。要是丢了你能负得了责任吗!”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从第一道微小的口子开始,不满的怨怼情绪迅速扩散传递。
“就是说啊,这大冬天的突然让我们出来,你说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要是摔一下,摔出个好歹算谁的?”
“多冷的天啊,到底是多严重的事非要让我们走?我这辈子什么没见过,还怕这个?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扛不住事的。”
“让我们走,我们去哪?”
“损失谁来赔!”
人群很快就沸腾了起来,怨声载道,无数双手从人群中伸出来,拽向专员,扯向警戒线。
还有人趁乱扯开了警戒线灵活钻进灌木丛,仗着自己对附近地势熟悉,迅速从围墙狗洞钻过去,就想要趁着没有人注意到他而冲进居民楼。
始终将场面内外置于自己关注下的枫映堂,立刻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
他瞬间手拍向桌面,撑着桌子敏捷翻过前空翻越过临时指挥台,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冲向越线偷跑的居民,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拍击桌子的巨响令本来就心虚的居民抖了抖,惊恐定在原地,慌张左顾右盼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只看到一道人影刮过,风已经率先吹刮至身前。
随即而来的,是牢牢握住肩膀反剪的力道。
视野迅速向下。
等居民再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后面的人单手扭住两条手臂,跪在地面上被硬生生压制了下来。
任由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连再次逃跑的机会都不给他。
“……就这么安排下去。”
身后的人甚至还在打电话。
清澈干净的声线年轻得像是大学生,却凛冽如寒风,令人没来由的心悸。
居民一惊,重新挣扎起来,大吼大叫:“你放开我,放开!要不然我就往地上躺了啊,我告诉你我可有冠心病高血压脑梗……”
屡试不爽的招数,却在这次失了效。
反而只换来了身后又重新压紧的力量。
更加疼得居民嗷嗷大叫:“快来看呐,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警察打人啊,打老人了啊!”
枫映堂迅速向前线后方都重新部署了战略计划,甚至还有时间调派在附近的调查官前来支援,等所有紧急工作都被快速处理得妥帖之后,他才不轻不重的挂断电话。
卫星电话在手中扣紧,发出清脆声响。
他平淡的垂下长长眼睫,看向被自己反手扭跪在地的居民。
没说什么。
却轻轻勾起了唇角,呵笑了一声。
不远处的专员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见到枫映堂这边的场面,霎时间一惊,连忙道歉表示是自己没有看好,很快就会重新控制住场面。
但枫映堂没有放手将居民交给专员,反而招手叫来了医疗官,平静嘱咐对方给居民做一个全面彻底的检查,确保没有沾染到任何污染粒子之后,还要漫长的留观期,才能放人离开。
“三天内。”
枫映堂将居民交到两名医疗官手里。
这一次,负责守卫的就是全副武装手持枪械,一身冷肃的武装专员。
居民惊恐喊叫。
医疗官耐心解释。但坚决不会放行。
太危险了。
就算寻常人不清楚,但作为污染核心的枫映堂和医疗官这些人,他们都很清楚,一个身穿生化服的属员被污染吞噬,是什么概念。
生化服这群特殊作业人员,本来就等同于最高污染规格,给他们配备的防护服和设备,也无一不是科研院所能拿出的最顶级技术,代表着目前对抗污染的天花板。
即便如此,当时在生化服里的人,还是被墙壁蛊惑,甚至被吞噬。
……连救都没得救。
医疗官心脏沉甸甸的发疼。
环顾四周,一时茫然,不知道这片土地究竟哪里还是安全的。
像是裸.身行走于众目睽睽之下,四面皆是看向自己的视线,毫无安心感可言。
兹事体大,甚至就连枫映堂的级别也无法应对这样的异变。
——被吞噬的,不是生化服。
而是整个调查局。
枫映堂立刻上报。
电话对面,一时间无言。
枫映堂耐心等待着。
许久,电话对面才传来林不之平静温和的声音:“我知道了。”
“污染的事情,我会去和科研院谈。你不用担心。”
林不之:“辛苦你了,枫副官。”
挂断电话,枫映堂抬头看向周围。
在最初的混乱没有被及时妥帖的处理好之后,这股浪潮迅速席卷向周围,波及到了在场所有人。
不论是本来就心有不满的,还是顺势跟风的,或是看热闹的,觉得好玩的……很多人都在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向守在最外围的专员们身上。
专员们却不得不代替被损毁的警戒线,手拉手连成一堵人墙,不论向自己挥来的是巴掌还是关怀,都只能硬生生站在原地承受下来,不能退后一步。
他们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身后,究竟是什么。
污染。
超出以往认知,甚至颠覆了至今为止二十年科研院研究成果的污染。
可以躲避过污染计数器的检查,可以绕过污染隔绝设备,甚至就连防护服都不一定生效。
就像很多年前,站在废弃核反应堆中央的红色。
身上的防护服,只是一层纸。
对死亡,心知肚明。
专员们咬紧牙关,有的人脸上已经是一道道血痕,有的人肚子被重击疼得连说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们依旧试图劝离身前的人们,让人们尽可能远的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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