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从没觉得这身制服这么亲切过。
算命先生疯狂抱警,干嚎着说自己家里闹鬼让警察叔叔救救他。
年仅二十二就荣升叔叔的警察:“……大哥你看起来得有四十了吧?还叫我叔叔?”
突然苍老。
在算命先生惊魂未定,断断续续说出房子里刚刚的异常时,接到电话赶来的人们都忍俊不禁。
“你这是天天说谎骗人,自己都信了。”
对方劝道:“哪有鬼,都是你自己吓自己,少宣传迷信。”
但在算命先生的再三要求下,警察还是里外搜寻了一遍,证明了确实是他的幻觉,并没有什么女客人什么男鬼。
可他却坐立不安,越想越觉得不对。
尤其是回想起那男人的模样……
浑身冷白青紫,眼珠涣散,视线僵直。
和曾经见过的尸体,简直一模一样。
可那男人和尸体还是不同的。
——他是,透明的。
透过那男人,甚至还能看到男人后面的物品。他只是一抹虚影。
算命先生越想,就越毛骨悚然,越发怀疑女客人所说,其实是真的。
他给李龟龟打电话,想要把这本来就应该是李龟龟的事甩给他,没想到对方真的受伤后撒手不管。
至于那个推荐的什么侦探社,祈什么,算命先生并不信任,不以为意的认为那不过是圈子里另一个江湖骗子。
想来想去,他还是给女客人又打了个电话,担忧想要问问情况。
他还存留一丝侥幸。万一没有鬼呢?万一,罗盘真的生效了呢?
女客人很快接通。
可电话那头,却没有人说话。
只有平缓规律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重叠。
“你好,你好?”
算命先生试探着打了几次招呼,但都没有人回应他。
电话那边,依旧只有呼吸声。
呼哧,呼哧……像静默的野兽。
随即,有另外的杂音响起。
咔嚓,咔嚓,咔嚓……
安静而迟缓的隐匿在呼吸声中。
像是电话那边的人无视了算命先生的声音,径直对着电话咀嚼起了东西,听起来,像是在啃骨头棒,撕咬筋肉,牙齿碰到骨头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着令人牙酸。
“砰!”的一声,电话挂断,只剩嘟嘟嘟的声响。
算命先生拿着已经没有声音传出来的手机,站在一片狼藉的家里,却浑身僵硬,忽然间觉得很冷。
更冷了。
像这房间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在视觉的视角,在身后的黑暗,在转弯后的阴影里,死气沉沉的注视着他,像秃鹫,等待他死亡后扑过来吞食腐肉。
但当他惊恐转身看去,身后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令人窒息……
嘎吱,嘎吱。
年久失修的楼梯水泥早已经风化成了粉末,稍微抬脚踩上去,就会踩碎落下簌簌灰尘土块,轻微的摩擦声在走廊里很是清晰。
亮子单手插兜,拎着个黑色塑料袋,头也不抬的往上走。
邻居听到声音开门,热情的喊住亮子:“亮子,你和你媳妇最近没什么事吧?怎么不见你媳妇晚上出来买菜了呢?”
“这几天超市打特价,你媳妇要是不来,可就买不着了。”
都是住在一起的邻居,谁家都有个苦啊病啊的,邻居大姐很乐意和亮子媳妇一起置办家里用品,也是有个伴儿。
但觜进,她却觉得没怎么见过亮子媳妇。
不知是从哪天开始的,亮子媳妇和女儿都从众人视野里消失了,没有上下学时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菜市场和补习班也见不到人,就连亮子媳妇经常做工的那家街头小店的小老板,也纳闷说好几天没见到人了,也没说请个假。
“她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她可不是这么不负责的人啊,要是有事应该提前说请个假的。”
去买东西的时候,小老板这样和邻居大姐抱怨,隐含担忧。
邻居大姐也觉得古怪。
楼上,太安静了。
他们住的这个老小区已经有七八十年了,当年用的都是板楼,不隔音,左邻右舍就是喝口水声音大些,隔壁邻居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楼上亮子一家经常会传出来的辅导作业的声音。
亮子媳妇听说是小学都没有读完,但是为了能辅导女儿,她很认学,经常一边做工一边向前来买东西的大学生请教,也不怕被笑话,一遍遍的反复询问请教,自己想办法琢磨明白,然后再回家讲给女儿听。
好的补习班太贵,他们上不起那么多,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亮子媳妇自己也挺喜欢学习的。就是她自己,没有那个条件。
邻居大姐因此很羡慕亮子一家,觉得这家人才是过日子,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可最近,楼上却连脚步声和轻微的杂音都没有了。
像是根本没有人居住,没有人走动。
邻居大姐不由得起疑。
亮子最近也早出晚归的,还沉默寡言,看着和以前差别太大了。难道……这对小夫妻吵架了?亮子媳妇带着女儿回老家了?
她坐在门口等了一天,终于听到亮子回来的声音,赶紧开门,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
听到声音,亮子慢慢转头,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头上戴着的帽子投下阴影将他那张沧桑满是皱纹的脸隐没。
不知是否是角度问题,邻居大姐竟然没来由的觉得,亮子看她的眼神……很可怕。
像她曾经见过的连环杀人犯。
对生命漠然,视为无物的空洞,没有一点属于人的温度。
邻居大姐害怕的向后缩了缩,紧紧握住大门把手,整个人都躲回了门缝后面。
只要有什么不对,她就立刻关门反锁。
亮子却笑了下。
“没事,姐。”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冷,像一阵阵寒风吹过来:“我媳妇,她没事,就是,生病,了。”
亮子在笑,却皮肉僵硬,勉强勾起来的嘴角看起来像是皮肉分离的古怪。
好像泡了太久的植物,两层皮肉分离开来,笑容怪异得令人背后发冷。
“别,担心。”
他说:“我媳妇,没事,她好着呢,以后,都,不会疼,了。”
像程序出了问题,本身的所有逻辑思考崩盘,只剩下崩溃前最后的想法在被大脑执行,卡顿的碟盘般反反复复的只重复这一句话。
“没事”、“别担心”……
别担心什么?
邻居大姐觉得哪里不太对,像她以前见过那些被逼疯后发了癔症的人,令她浑身不舒服,本能的想要远离这样的亮子。
她勉强笑了笑:“没事就好,那你赶快回家吧,不耽误你了。”
不等亮子回答,她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后传来金属撞击摩擦的声音,还有上锁的声音。
看来是将防盗门链条全都锁上了。
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她压低了声音打电话:“他爸!你赶紧回来,咱家楼上的亮子……好像是中邪了,我一个人在家怪骇人的,你赶紧的!”
防备架势十足。
亮子听见了。
整栋楼所有的声音,好像都在他耳边响起。不论是谁家的说话声,争吵哭闹声,趿拉着拖鞋重重踩过水泥地面的声音,打喷嚏咳痰的声音……
他的五感似乎被无限放大,没有什么声音能逃得过他的耳朵。
但是他对此并不在意。
亮子在楼梯上呆愣的站了好一阵,才转了转眼珠,重新缓慢转身,继续踩着楼梯往上走。
脚步笨重,肢体僵直。
家里很安静。
他们租来的这个小家,是上世纪老式宿舍的布局,一居一厅,一共不到二十平米。
女儿大了,需要私人空间,他们就把唯一的卧室给了女儿,自己则住在客厅里。这个小小的客厅,既是餐厅客厅厨房卧室,也是女儿写作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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