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祁……不要。”
不要解开同心蛊。
萧怀舟没有办法控制母蛊的动作,但是他完全可以感知到故里祁似乎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自己的心头血祭出来。
故里祁不想要萧怀舟与他一起陪葬。
不要死。
不要解开同心蛊。
他想知道故里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想同故里祁一并离去,才算是终究不再相欠了。
……
万千黑甲军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往谢春山的身侧涌来。
谢春山却丝毫不惧。
一柄长剑在手中光华万千,剑光流转处,移山填海的力道掀起汹涌巨浪,将入邪的黑甲军一波一波挡在城门外。
他不可以伤害黑甲军分毫,因为这些将士每一个以后都将成为萧怀舟的助力,都将和萧怀舟一起联手共创一个太平盛世。
可他的仙力已经透支的差不多了。
所有的化寿丹已经全部吃完。
如果说可以看见自己的寿元的话,谢春山一定可以知道,自己或许只剩下一刻钟的时间了。
可即使只有这一刻钟,他还是想要为萧怀舟挡住一波一波不受控制的黑甲军。
有时候人世间的巧合就是如此的惊人。
上一世他将萧怀舟弃在城门口,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了万箭穿心之痛。
如今兜兜转转,他竟也面临了这样的局面。
直到这一刻,谢春山才明白,当时在城门口最后一眼回望的萧怀舟,心中有多么的绝望。
他竟曾让那人陷入这样的绝境中。
他若可以早来一步,那样肆意张扬的白马春风少年,也不会寂寂无名的死在自己的都城城楼之下。
萧怀舟有多爱这座城池啊,可当大厦将倾的时候,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是无论以后做多少事情都没有办法弥补的。
谢春山身形一颤,反手将剑尖撑在地上。
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差一点连站都站不稳。
可那一波一波的黑甲军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样层层叠叠汹涌而来,被控制的黑甲军将士们是没有丝毫疲惫感觉的。
眼里只有无止境的厮杀。
更重要的是,谢春山曾经贴在故里祁背后的一张傀儡符,慢慢开始替代故里祁所有受到的伤痛。
故里祁被一刀砍在了脖颈上,这一刀很疼,流了很多的血。
那些血液顺着谢春山黑色的道袍,一点一点滴落在青石砖上,然后变为黑红色的血脚印。
故里祁被一柄长剑穿胸而过,心口处粘连着肋骨皆血肉模糊。
寿命也只剩下一瞬的时光。
谢春山勉力支撑着,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故里祁所受到的每一道伤都被替身在了他的身上。
故里祁不会死,萧怀舟也不会死。
真好。
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需要消散于天地之间,为自己前世所有的亏欠付出一个该有的代价。
谢春山吃力地撑着长剑,仰头看向刚刚太阳升起的天际。
红色霞光洒满大地,人间正是一片清平模样。
只是大道无情,他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参透了。
一波一波的黑甲军手持利刃,将那一人多高的长枪狠狠刺进谢春山的身体,无数个像树枝一样的尖头从他的背后冲出来。
谢春山指尖微顿,最后一股强大的仙力自他周身上下迸发而出,绽放成铺天盖地的治愈法术,将每一个入了邪的黑甲军眼中血色全都抹去。
十万将士,十万寿元,最后归为永寂。
披在他身后随风飞扬的青丝,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催成白雪。
一寸又一寸皱纹逐渐从手背爬上眉头。
谢春山的阳寿尽了。
他嘴角上扬,难得弯曲。
一时间血色弥撒,远处归云仙府大殿上供养的本命灯终于燃尽了他最后一丝灯油。
谢长行手握宗主令牌垂眸。
油尽灯枯,最后一点灯芯淹灭在灯油之中,只留下一缕冉冉升起的黑色云烟。
而城门下的谢道君满身鲜血,闭目合眼,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神情。
原来万箭穿心如此之疼。
萧怀舟……好想再回到当年,回到你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
——
一墙之隔,深深宫门后正盯着自己身上伤口极速愈合的萧怀舟,完全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故里祁……死了?还是同心蛊解了?
恰在此时,一队黑甲军踉踉跄跄冲进长宁宫,顾亭安下意识要拔剑阻挡,却见为首的将士丢弃手中兵刃跪地,以额触地道:“我等均已清醒,还望将军赎罪。”
“只是,谢道君他,战死……”
萧怀舟忽得一阵眩晕,两侧耳朵不可抑制地轰鸣起来,将周遭所有的声音都隔绝掉。
“谁,谁战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萧怀舟声音颤颤巍巍。
有风路过竹林吹乱一地竹叶翻飞。
两个耳朵侧面巨大的轰鸣声让萧怀舟根本没有办法,听清那个跪地的黑甲兵到底嘴里说的是什么。
谁战死?
是故里祁还是谢春山。
不,不可能是谢春山。
谢春山怎么可能会战死?
他可是归云仙府最令人骄傲的大弟子,天纵奇才,一身仙法无人能敌。
谢春山怎么可能会死。
死这个字从头到尾在所有人的心中就与谢春山没有任何的关系。
谁都不会认为仙门首徒谢春山会死。
而且还是死在普通人的手中。
顾亭安上前两步扶住萧怀舟,稳了稳他的心神:“我们先去城门口看一下,也许是黑甲军弄错了。”
太子也接着出声:“我猜也是黑甲军弄错了,他们都是刚刚才受了邪术控制,一时间分辨不清楚也是正常。”
萧怀舟也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么走的。
也许是被顾亭安驾着到城门口的。
只是往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城门口,经过一场战役之后完全没有了人烟。
百姓们仓皇逃到各个小巷里躲避起来,等到战争结束也不敢跑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被连累了抓走。
所以巨大的城门口只留下一柄深深插在泥土里的长剑。
萧怀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谢春山的剑。
可长剑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为余下满地血迹深深陷入泥土中,好似曾经经过一场怎样激烈的鏖战。
萧怀舟推开顾亭安扶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的往那柄本命剑身边走。
等他的手放到剑柄上的时候,才感觉平日里灵气充沛的本命剑,此刻竟如同一个死物一般,一点儿仙气也没有。
萧怀舟摸着剑柄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好像踩到了几枚坚硬的物体。
他弯下身,也不顾地上满是血污,莹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插入泥土中,指尖勾着断掉的铜钱线,翻找出了几枚染满血污和泥土的铜钱。
黄土之下掩埋的是一柄已经断裂一半的铜钱小剑,这个铜钱小剑萧怀舟曾经在谢春山身上见过。
那是他打赏给谢春山的铜钱。
他分明是为了羞辱谢春山,可是谢春山最后竟然将那些用来羞辱他的铜钱全都串成了小剑随身携带。
甚至还将其中一枚铜钱收敛了他生母的魂魄,以保持神魂不散。
谢春山做了那样多,那么努力的学着为自己如何去做一个凡人。
却最终还是人间留不住。
萧怀舟指尖捏着几枚染满血污的铜钱止不住颤抖。
他应该再对谢春山好一点,哪怕只是好一点点。
他在城门口待了整整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无论太子如何派人把他带回去,亦或者是顾亭安把他扛回去。
第二日清晨,萧怀舟依旧会一个人悄然出现在城门口。
谢春山的本命剑插在地上,似乎已经生根发芽一般,无论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把那柄剑从泥土里拔出来。
萧怀舟就那样站在城门口,站在那柄剑旁守着他的本命剑。
似乎只要是他人不走,谢春山就还有可能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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