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晓得我什么意思。”楚空遥道,“你家那个提灯,怕不止他给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简单?谢九楼简直想发笑。光他看到的就已经不怎么简单了。
楚空遥又道:“我回去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把咱们跟出来遇到的桩桩件件捋了捋,你猜捋出个什么头绪?”
谢九楼心沉了下来,声音也沉着:“什么头绪?到这田地了我还不知道头绪?咱们不是在你我死后三百年,而是回到了当时的两百年前。”
蝣人势大,祁国蛰伏,天下尚未三分,中原还没被统治,娑婆仍是乱世,谢家家祖中鸥还在商户家里做着一文不名的小厮,本该在上山时化作伥鬼的小主人如今被他们无意救下,还有昨夜的蝣人夫妻,前脚小五还在饭桌上说须臾城要出事了,后脚谢九楼便在撞见仓皇出逃的这双男女——男的拿刀宰了自己一只手,最后情急之下砍了自己的头,这分明是玄气爆体,承受不住的反应!女的身怀六甲,明显是前几日受召才前往须臾城,当下又从城里逃出来——须臾城的变故,是蝣族巫女下咒了。
他们在经历距离儿时两百年前的历史。
而提灯,显然知道这一切。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发现他跟出无界处时勃然大怒,如今步步为营,一路走,一路想方设法将沿途的蛛丝马迹瞒住。
“他到底是谁……”
“是谁?”楚空遥摇着扇子,“我倒有个想法。你大可猜一猜,往高了想,别小看了你家那位便是。”
“难道他真是蝣人?”谢九楼思索着,“可蝣人身负玄气,提灯骨珠寻常……”
“蝣人?蝣人有那么大能耐,能让整个娑婆时间倒退五百年?”
“五百年?”
谢九楼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了,是五百年。
他们眼下在儿时两百年前,加上无界处度过的那三百年。故而从他遇到提灯那时开始算,刚好时间倒流了五百年。
“五百年……”谢九楼低头陷入沉思,俄顷,倏忽望向楚空遥,“怒火悲汤倒转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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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觉醒之后即将开启花样逗老婆模式
第41章 41
41.
这原本只是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诡话。
怒火悲汤,天地之源,阴阳两池依附共成,形如八卦圆盘,池中孕育能仁、笙鬘两佛,而后才生日月星辰,再生万物。
然,两池并非永恒静止不动。天地诞生前的无数个由迦以来,唯一拥有时间之策的就是怒火悲汤的运转周期。
传言能仁与笙鬘创造出时间之后,便将怒火悲汤顺转一圈定为五百年。若轮盘倒转,则娑婆世也将往前回溯。
怒火悲汤是万物运行的基石,世间生灵脱胎于此,若有生物要逆道而行,强行进入阴阳池扭转乾坤,无论神佛苍生,只会被池中的寒水岩浆腐蚀得血肉不剩。
“提灯哪有这等能耐?”谢九楼不等楚空遥搭话便自行否认,“他性子急起来是不着调些,可顶多也就是在自己身上动动刀子——不过吓唬我而已。他那风一吹三步倒的模样,动起真格来,又伤得了谁?若是都能扭转天地乾坤池了,还用我随时看着护着生怕摔着?平日随便划了条口子都疼得要死要活的,哪里来的胆子伸手到那寒水岩浆里去?”
“他昨儿才打晕了你老祖宗。”
“……那是他偷袭!”
谢九楼说完,自己也觉着牵强了些,想了想又道:“就算他藏了些能耐,那能耐再大能大过天去?永净世三千神佛入那池子尚且化成血水,他是哪门子高手?能比神佛厉——”
话到一半,谢九楼戛然而止。
楚空遥笑吟吟道:“想起来了?”
永净世是有那么一位,在三千神佛中,入了怒火悲汤,还能出来的。
当年能仁佛将笙鬘脱去骨血的皮肉投入怒火悲汤,企图再造一个先天神与自己达成阴阳平衡以镇守天地,岂料那具肉身在池中化水后再度重塑时,携带了极重的怨气,将永净世一干自娑婆修炼而来的后天神佛全全拉入池中给他造了骨头——这便是无相观音。
无相初次诞生之时,自怒火中来,只有一身森然怨念。能仁佛为避免其搅乱乾坤,赶在观音出世前又把观音打回了池中。再以万字佛经刻遍其通身筋骨,束缚住无相满身煞气,观音方才现世。
楚空遥道:“那万字佛经刻骨之痛,虽让观音吃了苦,自此断掉慈悲心,离于爱恨海,无忧无怖,但也保全了他一身基骨,使他入怒火悲汤时,可以只去血肉,不化骨成灰。”
也就是说,世间三千神佛,唯独无相,伸手入池扭转乾坤后,还能保留一副白骨。
谢九楼低头,沉默一会儿方道:“可提灯……不是白骨,是活生生的人。”
楚空遥不置可否:“昨夜小鸟醉酒,同我说了个事。那日我在诞辰与他讲赤练圣手被罚的因果,才讲到观音与那泥点子的纠葛,你便走了。我为了追你,这故事也没讲下去。昨儿方才知晓,提灯已把后续又给他说了些。而这后续,竟还有我从没听说过的。”
“什么?”
“观音挖掉的第三只眼睛,原本在他的右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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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楼端着托盘回房时,提灯正在睡。
被子盖住他肩头,提灯双手合握在枕上,手里握着什么。
谢九楼放下托盘,过去叫醒提灯,顺便一瞧,提灯手里握着的,正是自己先前雕的小木人儿。
他低声道:“我不在,就抱着它睡?”
提灯半醒着,还馋觉,蹭过去枕在谢九楼腿上,仍闭着眼,懒懒的不愿意起来:“就在枕头底下,顺手拿了。”
谢九楼拨开他额前碎发:“你那枕头底下,究竟藏了多少宝贝?改日出门,我也不带你了,就带你的枕头,把你也装进去,倒不怕走丢,还省事。”
提灯笑:“那给我脑袋上留个缝,既能伸出去处探气,还能看你。”
二人说笑一回,提灯觉也醒了,吃毕谢九楼端进来的早茶点心,盥漱完毕,换过药便要上路。
那边第七歌休息了一天一夜,一早便能下床走动,汇合时见着楚空遥他们几个,估摸是姬差同她说过前一夜如何被人所救,又如何得了楚空遥搭手化开她腹中骨珠,如今再见,她面色竟不太自然,难得的是,也不似先前那般嚣张跋扈了。
曲鸳在门外送行,眼里谁都放不下,只拉着提灯怯怯地问:“你还回不回来?”
提灯把袖子角从他手里抽走:“不回。”
谢九楼趁机拉楚空遥到一边:“那个……你怎么处理的?”
楚空遥:“哪个?”
谢九楼给他使眼色。
“你老祖宗啊。”楚空遥恍然后说,“我给他打晕扔回去了。”
谢九楼:?
“不然他一会子跑出来闹,你家提灯怎么收场?”
谢九楼想了想:“你说得是。”
正当一行人同主人家告完别离去,提灯行至不远处,忽一回身:“曲鸳。”
那边正要入门的小少爷闻声看来。
“日后,便不要再去七星抱虎峡了。”
入夜,曲宅一间幽黑的抱厦里,中鸥悠悠转醒。
他扭动左右两边齐齐酸痛的脖颈,不知手里被塞了什么玩意儿,只一味摸索着去找灯。
昨儿连烛台都没一盏的地方,眼下竟像有人故意留了灯似的。一时光起,照亮一堂,中鸥方才摊手去看掌中之物。
是一贴折成三角的符纸,另附一薄笺,上书几行小字。
“前辈不懈于道,志囊四海,路达八方,为大祁两百年忠良死节之伊始。晚辈幸甚,愧以鄙薄之身亲仰谢祖高容,今呈一燃伥符以谢鄙非礼之举,实为取羊毫之末献与青鸟,望前辈不计前嫌,聊以解乏。”
正是楚空遥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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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宅出来,离开镇子,往西数里,就入虎啸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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