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后,落月山庄还是白色的。
别名四月雪的流苏树,初夏盛开,如满树落雪,叶子浅浅的绿,十分清丽。
冶昙倚靠着旁边的花树,静静看着空庭中练剑的少年们。
大家都很勤奋,不只是裴英,除了时宣几乎都来了。
裴英还是话多,一边演示一边对段凌讲解,因为他讲得好,许多外门来的侍读弟子也站在不远处聚精会神的听。
妩翩仙练一会儿就走神:“裴英人真好啊。”
第五夏也点点头。
说起来,大家都是竞争对手,裴英却毫不藏私。
第五夏走了一下神。
裴英演示完后回头一看,段凌靠着花树闭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他本来很气,但从那里走过去,等到走近,看着对方眉间安静寂寥的矜傲,就微微一顿。
“算了,看在你闭关失败又失恋的份上……原谅你!”
他坐在旁边,有一阵没有说话。
演武庭的弟子慢慢越来越少,欲速则不达,很多人练得差不多就离开了。
妩翩仙从他们这经过的时候,晃着双手跟他打招呼。
裴英也对她示意回礼。
妩翩仙传音给他,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喜欢……”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
裴英无奈地望着她,也悄悄回她:“你是不是每天除了恋爱就没有别的事了?”
妩翩仙露出两个浅梨涡:“当然有,看好看的人谈恋爱。”
裴英:“你再说,我就告诉段凌你说了什么。”
妩翩仙赶紧捂着嘴,慌忙摇手,见段凌没醒,又瞪他一眼:好心没好报!我不支持你了!
她走后,裴英摇摇头。
妩翩仙是小孩子心性,想法一直奇奇怪怪的,说了什么也童言无忌。
裴英一直望着前方,许久,才慢慢慢慢侧首,朝身旁沉睡的人看去……
冶昙睁开眼,月上枝头,庭中空无一人:“结束了吗?那我回去了。”
裴英唔了一声:“我送你。”
“不用了,又不顺路。”
“哦。”裴英驻足,不知道在想什么,抿着唇,低下头去。
……
小熊猫掰着爪爪计算:【应该不至于是开花的压力,我们已经扛过春天了,还封印了一部分力量在画卷里,段凌这里也用了很多……】
它算不出来了。
【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你到底干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怎么精力差成这样?】
冶昙踏着月色往段凌的住处走去,神情安静:“子桑君晏的紫府识海,我分了一半的神识在那里。”
小胖墩就相当于当初雪谷里的那棵树,后来祂撑的红伞,身上只有祂的一分神识。
落月山地底下的秘库画卷里放了一分,用于分裂一部分修为出去。
段凌这里只有三分。
【一半的神识,在主人的识海里?】
按理来说,神识最多的才是主体。
所以,天书一直跟着祂的主体,主体在段凌身上时候就跟着段凌,在小胖墩身上时候就跟着小胖墩。
但是,主体在子桑君晏的紫府识海里,它就被隔离在外了。
【可是为什么呀?你有主人的心头血,我也有你的血呀。我应该也能进去的。】
冶昙把它从肩上抱进怀里,一下一下顺毛,眼眸低靡,轻轻地说:“别去,我怕你要是去了,天书判令又要出现。修真界八百年后这么乱,可杀的人太多了,我不想他再做天道的工具人。”
小熊猫点头:【我也不想!可是,主人不是还要做天道传人……我怕,最后还是躲不过。】
“我知道。”冶昙的声音轻缓,“还有我呢,我能改变一次,就能改变第二次。”
小熊猫蓬松的大尾巴忽然竖起来:【等等,前面有人!】
……
“你疯了吗?这里是落月山庄,郁罗萧台的地盘,你知道上面坐镇的是谁吗?那是雩雳长老,你竟然来这里。”第五夏的声音压低,不知道是急还是怒。
她向来沉着,鲜少这样情绪波动。
对面黑色斗篷下的人却不急不缓:“冷静点,落月山庄这么多外门弟子,你不慌,谁会注意到我?就算被抓住了,也只当你私会外门弟子。你若是不想,我们就不这样见面了。”
第五夏声音微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谨慎一点的好,你要的东西我会托人送去外门的……”
“只是玉简的资料,哪里有亲眼所见清楚明了呢。”
第五夏瞬间警觉:“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想……”
“你不是从宗门里带了三个废物,我换掉其中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第五夏简直气笑:“你好大的胆子,你把郁罗萧台当什么地方?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别人被发现还有一线生机,你被发现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够了!你当真是担心我吗?还是怕连累你自己。我是叛出宗门不假,但你和你带来的人可不是出自郁罗萧台门下,谁会想到云霄剑派的弟子里,有人是郁罗萧台门下一个三等宗派的叛门弟子?”
“你这样想我?我是怕连累自己?”第五夏的声音有些颤抖,强忍住了哽咽。
对面的人声音和姿态也软了:“抱歉我……”
沉默了一息。
第五夏很快恢复平静:“这三个子弟平日与我也是师姐相称,我没有办法为了你改变他人的命运,何况就算你变成了其中一位,另外两人朝夕相处,一定也能认出来。”
对面的男子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第五夏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男子说:“就这样吧,但明年大比我再想想办法,你既然担心,我不来就是了,早些回去吧。”
“等等!”第五夏的声音一软。
对方没有回头,只顿了顿,就径直往山下飞去。
“你都不问我,过得好不好吗?”
第五夏黯然了许久,正要离开,忽然警觉:“什么人?”
月光从云纱里透出,照在比云更清冷皎白的衣服上。
月下的少年,面容已然英俊,但风姿气度远胜过容貌,眼眸清澈澄净,眉间淡淡的清贵矜傲,像是特意保留的,唯一可以将他定为人的依据。
第五夏有时候恍惚会觉得,眼前这个人比周围那些修为高深的夫子先生,更有一种她想象中接近道意的感觉。
那些人,境界再高再厉害,还是没有脱离人的七情六欲,为权欲杀伐争斗,勾心斗角,哪里有半点神仙中人的意思,便是离飞升最近的大乘期修士,和人间那些高高在上一言定人生死的权贵帝王又有何区别?
若是这样的人飞升,仙界中的神仙都是这样的人,仙界又有什么好期待的?
她有时候会觉得,这上万年来无人飞升,反而证明了,仙界不是那么糟糕,还是会挑人的。
而不是无论什么人,修为到了就都收进来。
“段凌。”第五夏叫出对方的名字。
冶昙望着她:“被发现了秘密,为什么不怕?不威胁我吗?”
第五夏望着他:“威胁了,有用吗?”
“有用。”冶昙眨了下眼,“威胁了,我就知道不该说什么了。”
第五夏唇角微扬,眼泪却流下来。
冶昙静静地看着她:“是你哥哥吗?”
“什么?”
“你哥哥也说过我方才说的那句话吗?”
第五夏抿着唇,点了点头,眼泪无声流下:“但他,现在不会说了。”
“回去睡吧。”
第五夏:“你不,不阻止我吗?我做了错事。”
冶昙看着她,眼眸微敛:“虽然是犯错,但人生大概就是不断犯错的过程,于错中修行。只有你自己能决定,要不要阻止。你方才做得就很好,只是不必总问自己是错是对,不如问结果担不担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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