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顿时找到了亲近学霸的方式。
“我能摸一摸吗?”
少年平静:“不能。嘘。”
担心他们说话的声音引起的气流会吹到他的花,他张开手将花盆圈笼在怀中。
看得出来,这个姿势他非常熟悉,像是已经这么做了许多年一样。
呃……看来,是错觉。
大家悻悻捂着嘴巴,连行动都放慢了,怕引起气流。
但不管怎么说,站在他身边,一下子就觉得安心了很多。
楚红月轻轻招手,低声吩咐大家一句,所有人便站在靠外的位置,形成一个半半包围圈,帮他挡住可能来的风。
封不渝望着那里,懒懒撑着头坐在玉台銮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一位修士指尖聚起一点旋风:“峰主,要不要……”
他意思是,弄断或者直接弄死那盆花。
他们都不是好性子的人,各个唯恐天下不乱,无事都还要生三层非,那少年的做派可不是叫疯子手痒痒。
疯子就喜欢将别人最珍惜的美好毁灭,好奇对方彼时的表情。
下一瞬,提议的那人指尖的旋风连同那根手指被折断。
他闷哼一声,竟没有惨叫出来,反而笑了一下:“有意思。”
他是炼虚境修为,那少年并没有攻击他,也不可能听到他说的话和意图,他手指折断,竟像是触发了什么言灵道意。
那少年方才斩杀陈箬竹时候,就看不出什么修为,像是凡人砍瓜切菜一样,就那么切了。
陈箬竹身上堆砌的法宝,楚红月砍了那么多刀都没有伤到他分毫,在那少年面前却像不存在一样。
可见,他修得是种奇怪的道法。
封不渝的手指本来漫无目的地点着椅背,顿时停了一下,他低声叹息,坐起来,回头看向那个还在笑的修士。
对方连手指断了都笑得出来,这会儿被封不渝懒懒看着,笑容却忽然一僵,脑门渗出汗来。
封不渝伸手,不轻不重拉着他的衣领,让他俯身靠近。
盯着他的眼睛,像蛇一样无机质,声音依旧懒懒,森凉:“别做蠢事,坏了长老的事,我会把你的元神抽出来,炼成一千份,一寸一寸磨成灰,磨一千年。”
那修士脸色成灰,仍旧在笑:“是。到时候不用峰主动手,我自己磨。”
巨峰云雾里的人一直望着那黑衣少年。
“你很在意你的花?但这花无根,纵使用灵力养护也活不下去。我可以让它长大开花,甚至化形。”
没有人发现,那根纤细孱弱的藤蔓在他说化形的时候忽然僵了一下。
黑衣少年望向巨峰上空,雩雳被云雾遮挡,本不该有人能看见他,但雩雳从一开始就觉得,那个少年看着他的眼睛。
少年重复了这四个字:“活不下去?”
那花盆中纤细的藤蔓像是什么黑暗贫瘠不见天日的土地里长出的一点半透明的气根,看不出任何物种,甚至连植物都很难确定是,只有一个嫩芽能证明身份。
雩雳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株植物,也不在乎他为什么在意。
一个瓷瓶飞下来。
少年伸手接住。
雩雳说:“这是妖族的生灵泉泉水,妖族也通常只在成形的植物妖兽濒死,或者珍稀的草木化形时才会动用生灵泉。这是妖族送给郁罗萧台圣君的礼物,只要一滴就能让它长大化形。”
少年听完,反手将瓷瓶扔了回去。
雩雳:“你不要?为什么?它会死。”
少年没有说话,仍旧抱着花盆坐在那里,心无旁骛用手笼着。
那株藤蔓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更加孱弱了。
随着少年的举动似有若无的灵雾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小心滋养着。
雩雳这才明白,为什么无根之花还能活这么久,原来是这个人拿灵气在养着。
他却不知道,不只是灵气,少年尝试过所有方法,灵石、灵玉、他的血,所有能这根纤细的藤蔓活着的方法他都试过。
在秣陵村的时候,那些曾经是修士的村人告诉他,他可以去仙门,那些仙门或许有修养生息的道法,正好一道宗的人那时候来了。
少年没有回答。
雩雳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了。
他瞬间闪身出现在对方面前。
一道宗的小弟们都惊吓后退,呆若木鸡。
雩雳穿着青衣,他没有做任何修饰,但所有人看见他却都记不清他的脸。
他好像是少年,好像是青年,好像是中年,又好像是个须眉皓白的老者。
他的声音也是一样,分不清年龄,只能确定应当是个男人。
雩雳看着毫无反应的黑衣少年,对方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垂眸环抱着花盆,一动不动,就像这里不是什么行峰,而是一片黑暗地底的废墟,他不是刚刚坐在这里,是已经坐了很多年。
“这是什么植物?”
“不知道。”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它?”
“我的。”
雩雳好像明白了什么,这少年一无所有,大约曾经被遗弃在某个地方,只有他和这个算不上植物的藤蔓,于是给自己找了个精神寄托。
好孤独的人,好强的占有欲,是觉得沾上了别人的气息,那花就不再完全属于他了吗?才拒绝这生灵泉。
“你不用泉水,它死了怎么办?”
少年平静地说:“不会死。”
他声音很淡,但认真,就像是他说了不会,那就绝对不会让它死。
可雩雳并不觉得,人相信什么世界就会如何。
他忽然心念一动,伸手向那花盆抓去。
雩雳欣赏特别的人,尤其是特别的疯子。
他的确是想收服这少年,但他现在想法变了,他忽然也很好奇,若是这孤独又偏执的少年的花死了,他会如何?是会发疯,还是会崩溃?或者什么也不会?
到底会如何呢?
疯子的想法就是这样的,有时候自己和自己也会相悖。
可当雩雳伸手的刹那,一种古怪的感觉忽然笼罩了意识。
这种感觉,在八百年前,雩雳曾经有过一次。
暄叶成为新的天道传人,他们等候在殿外,殿门打开他看见暄叶的第一眼。
那种,无论这个人多么无害弱小,若想摧毁,绝对无法做到的感觉。
他无法碰到这盆花,无论他怎么做。
雩雳甚至在那刹那浩瀚的识海里,望见了自己被那黑衣少年左手刺穿元神的画面,但即便在那荒诞不可能的画面里,那盆花也好好的在少年的右手里。
就像,哪怕暄叶失去意识,他若想着对暄叶出手,就会看见自己死亡的画面一样。
——有趣!
——找到了。
雩雳伸出的手在别人眼里只是微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下意识的举动。
只有黑衣少年墨色的纯粹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看见了他所有的念头和想法。
雩雳放下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导你,你或许真的可以不让它死,但你难道不想听它说话?不想知道它喜不喜欢你?你甚至可以不叫我师父,我的名字叫雩雳。”
这话一出,连封不渝都站了起来,一眨不眨望着这边。
雩雳当然是个疯子,如果封不渝是一条疯狗,在发疯的雩雳面前,连魔族最残忍的魔物都要惊惧欲死。
全世界,只有暄叶面对发疯的雩雳还能温和宁静。
但雩雳现在的意思,竟然是允许这个少年叫他的名字。
凭什么?为什么?
这少年就算是雩雳的亲儿子,是他祖宗,雩雳也不会对一个人这样。
但他就这么做了。
封不渝的脸上只有震惊,却没有不解,显然,他知道为什么。
……
行峰在天黑之前下落了。
落在一个叫落月山的地方。
落月山有一个山庄,八百年前是真玉王朝的行宫,随着真玉王朝瓦解,修真界势力更迭,这山庄行宫几度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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