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叶闭着眼睛的面容不笑,眉眼疏淡寥落,他轻轻摇着扇子,闻言勾唇毫无温度地笑了一下,眉梢一点说不出的轻纵无趣,声音淡淡的:“嗯,不比子桑师兄,我这个人惯来好逸恶劳,能不费力气就连手指都懒得抬。怎么,听上去你好像更希望是对手是子桑君晏,难道不知道,若是换了子桑君晏,凭你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八百年前就得兵解地狱道了。”
雩雳身后黑色死气灵气,如八卦一样不断旋转汇聚,口中冷冷道:“若是子桑君晏,我们这些人也不至如此。”
暄叶忽而笑了一下,缓缓矜持颌首:“哦,原来你觉得,你们的命运人生,皆是因我之故?”
雩雳冷哼一声,长镰一挥,脸上说不出的阴鸷戾气:“你到今日还要装模作样,敢做不敢认吗?”
暄叶微微蹙眉,恬静的面容一派天真无辜,像是有些困惑不解:“你的命运,九侍宸所有人的命运,不都是你们自己所做的选择吗?与我何干?不过,将你们的命运把玩在指尖观赏,的确别有一番意思。尤其是你的,有趣得紧,很能打发漫漫无趣时光。”
他忽然笑了,如云开月霁,清朗昭然,摇着扇子,三分轻慢,散作坦荡清狂:“事情是你做的,我不过是看戏,怎么这么生气?好吧,若是你接受不了,是你自己受限于愚蠢的因果之中,所求不得,所行皆是背道而驰,一生都在追逐着虚无缥缈不存在的东西,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这罪名我背下就是。”
暄叶说到最后,语气清朗温柔,竟然有几许错觉惺惺相惜的意味。
他越是一无所觉,言语温和好脾气,越是戳人心。
雩雳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上一片戾气,冲天的死气几乎湮灭了周围。
“死吧!”
四面八方的死气侵入天地灵气之中,狂风骤雨一样袭向暄叶。
暄叶雪白的袖子挥了一下,合拢的玉骨扇轻抵唇前,闭着眼睛,纤长的黑色睫毛如鸦羽。
唇瓣无声动着,念着无人能懂的字符。
那声音本该轻不可闻,但天地之间却有无数声音回荡,空灵如梵音,却是说不出的空荡浩淼,仿佛将一切法则消弭于永恒的寂灭里。
凌厉无可抵挡的死气像是山洪进入了大海,被无声消解。
雩雳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丝毫退却之意,黑色长镰像一轮长夜之中划过的新月,连人带武器冲向暄叶,这漫天的死气杀意要与这天地一同寂灭。
但,比他更快的是那灰白色的荆棘白骨,像一条盘曲沙漠之中,死去千万年的龙骨,一朝复生,龙吟冲破万丈黑海死气,向着藏于其中的死神镰刀,毫不犹豫恶狠狠地咬下。
天地瞬间一静。
黑色的死气消失不见,就像是眨眼碎掉的天镜斑驳坠落。
苍穹高远,仍旧阴云密布,但天地空明。
蜿蜒刺向天穹的荆棘白骨,另一头刺穿了雩雳的胸口,将他整个人定在那里。
雩雳脸上的神情像是这消散的死气一样,斑驳脱落,一片空茫。
像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缓缓僵硬地低头,看着刺穿他脏腑的骨刺,缓缓抬头望向白骨另一头的青冥。
这白骨还在不断生长膨胀,像是骤然出手控制不住释放的力量,又像是生怕雩雳还有力气会威胁到暄叶,挥舞的白骨之龙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将雩雳挂在天上,在重力的作用下还在他的脏腑移动。
雩雳苍白失血的脸上一片空白,轻轻地望着青冥,这个神情让他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维持了千年的少年体。
像个被抛弃的,孤僻,无辜,孤独的小孩。
青冥的脸上却什么也没有,又或者说和以往一样,沉稳淡定,只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他连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望着白骨之龙洞穿的雩雳,淡淡地说:“抱歉,出手有些重。你的确很强,我有些收不住手。”
雩雳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的孤独,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下一刻他嘴角上扬,反而笑了,哈哈大笑,微眯的眼睛都像是因为愉快眯起的。
“好极了。”雩雳笑完了,嘴角不断涌出鲜血,却不妨碍他说话,“八百年前我放任你重伤,因果线里,我的死气水龙也穿过你的心口,我杀了你两次,你自然也可以杀我。但你是为了暄叶杀我……”
他哈哈大笑,笑了一阵,重复了一遍:“你为了暄叶杀我,为了暄叶……哈哈哈哈……”
像是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但那白骨之龙太长了,他们的距离太远,雩雳捂着眼睛,手上的血沾染了苍白的面容,有些不分明。
许是看错了呢。
大乘期修士的眼睛,又怎么会看错。
但青冥脸上的神情始终沉稳,如渊渟岳峙:“你不该对暄叶出手,我说过让你住手的,是你不听。”
雩雳还在笑,笑声渐低。
青冥淡淡地说:“怎么,到这一步了,你却反而觉得,我不会对你下手吗?连防备都没有防备一下,这不像你。”
身后,暄叶淡淡地说:“他不是对你没有防备,是一心一意,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杀我。”
暄叶已然收了手,他这一刻的神情有些像冶昙,像是放空像是没什么兴致。
雩雳的手按在刺穿他胸口的荆棘白骨上,那白骨身上满是倒刺,无论前还是后,都要扯落无数血肉脏器。
雩雳干脆一掌击断了那截白骨,让这截骨刺留在他身体里,乘着死气水龙向地面的某一处黑色心魔相境遁去。
飘渺死气的声音不断回荡天地:“今日之赐我记住了,来自必有厚报。”
白骨之龙被斩断,雩雳逃走,青冥第一时间试图催生白骨生长去抓他。
“算了,让他去心魔相境,也算助我一臂之力。”
越多的人进入心魔相境,越是有机会阻止心魔相境汇聚一体,也越是能找到藏在里面的冶昙。
青冥闻言,令行禁止,开始徐徐收回白骨。
他淡淡地说:“心魔相境汇聚一体,虽然对天下是件灾厄,但,不知公子是否知晓,优昙婆罗正是要借着心魔相境才能开花,公子难道不想优昙婆罗开花吗?”
暄叶背对着他,回身向亭台内走去,闻言怔然:“祂既然不想,我为什么要让祂开花?”
青冥的骨刺就要收完,因为疑惑微微一顿:“可是,若是花自己想要开呢?”
暄叶摇头:“不会,不是祂的意思。”
青冥向他走来,平静地说:“之前不是,但,冶昙若是为了子桑君晏呢?”
暄叶心骤然一痛,很轻,他手中的玉骨扇却像是握不住一样颤了一下,呼吸停窒了一下。
但,那痛苦持续的时间很短暂。
因为,有更剧烈的痛苦在下一瞬覆盖了那点堪称甜美的心痛。
尖锐狰狞的白骨之龙自后向前刺穿了暄叶的心脏,刺穿了他的丹田,白骨的逆刺在他的血肉里兀自生长着,撕裂着经脉,骨刺之中的毒侵蚀灵力,搅碎封死了他的所有生路。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不知何时,青冥已经站在离暄叶很近的地方了。
好像就在他提到冶昙,暄叶心痛失神的刹那。
那么近的距离,就算是天道之子也抵不过大乘期修士的一击。
青冥缓缓抬眼,手指按在暄叶的左肩上,毫不犹豫催动白骨之龙肆意生长,龙头扭转再次穿过暄叶的身体,在他身上穿出三个大大的血洞。
直到龙骨做成的锁链,彻底将暄叶整个人捆缚锁住。
鲜血浸湿了那堆雪一样纤尘不染的白衣,还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泅成一个血潭。
第88章 杀杀杀
桑雪卿从刚刚就已经吓傻了一样,坐在玉撵亭台里,捂着耳朵。
暄叶的脸本就冰玉一样皎洁无暇,骤然失血之下更加苍白了,近乎透明。
他闭着眼睛,因为白骨逆刺在体内生长搅碎血肉的痛苦,眉尖失神地蹙了蹙,失血的嘴唇颤抖,发出叹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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