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无论是他,还是祂,天道存在这个世界已经很久很久了,但直到劫数将至,直到步入死亡,他和祂才开始真正活着。
万物都是要死亡的,万物都有轮回,天道自然也可以死亡。
既然要死亡,那么,死得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当然没有区别。
如果冶昙死了,如果冶昙飞升了,那么,他和祂,多久劫灭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叶,随我去一个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冶昙说,“从前是心魔相境,但,我的心魔相很久以前就死了。”
盲书生很惊讶:“这里一个活物都没有。”
等冶昙为天道刻画了眼睛后,盲书生也因为修行可以“看见”了。
盲书生很博学,以便少爷问什么他都能答得出来,可是,盲书生第一次看见这么空的心魔相境。
“等我飞升之后,这里就会与我的紫府空间融合,我会将这里建造成修真界的地府,到时候,阿叶便去投胎吧。人间有很多书,还有很多书以外的……很好的东西。”
盲书生错愕,喉结滚动了一下,弯着灰白色的眼眸笑:“少爷,不需要我了吗?”
那个人只是看着他笑,他笑起来总是很淡很轻,像浮光穿过清透的湖泊。
“下一次,下一次见面,我就去!”
天道如何需要转世投胎?他是因为冶昙才转世变成人的,如果冶昙不在,他何必投胎。
冶昙静静看着他,他的眼眸很轻,但没有笑,就算不笑,也清圣得温柔:“你相信,我会回来?”
传闻中,郁罗萧台主人佛道双修,曾经做过佛国的佛子,他本有机会成佛的,但最终不知为何,在最后一刻放弃。
据说,他睁开眼睛,淡淡地说了让所有人错愕震惊的话:“我没有佛心。我不渡人,也不渡己。我睁眼不见众生,闭眼,唯见地狱。”
盲书生读过天下的书,什么都知道,自然也知道这个。
所以,冶昙问他相不相信,他答不出来。
他觉得,他的少爷,就好像他的心魔相一样,心魔相若是空了,心魔界境就不复存在,但,少爷的心魔界境一直存在那里。
少爷,将他的心魔界境做成了修真界的幽冥地府。
地狱有轮回,于修士似乎免了身死道消,可以反反复复发起对长生之路的探索。
但,修士到底想要有轮回,还是不想呢?
无论修士想不想要轮回,地府轮回都会加速天地灵气的耗损,加快天道的劫灭。
修士或许可以通过轮回反复冲击飞升之道,离开这个世界,但每多一个人飞升,天道的劫灭的时间就会缩短一次。
直到最后,盲书生也不知道,他的少爷是为了救世,还是为了灭世。
他是想要天道活,还是希望天道死?
他不能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少爷希望他相信,还是不相信,他会回来。
但是,他还是等在那里。
冶昙飞升三百年后,天界飞升之路彻底崩塌,天道君晏的傀儡身被人修诛灭,天道归位。
作为人的盲书生自然也一同归位了,但,地府十九层地狱的藏书阁里却留下了一道执念虚影。
仍旧在等。
……
【这个世界不好吗?他,为什么想飞升?】
【你替我去人间,然后告诉我,人在想什么,冶昙在想什么。】
疯了的,是那个天道的祂,不是作为人的他。
作为天道的祂好像终于意识到,那个亲吻祂,对祂笑,让祂的心刺痛的无情道修士,祂其实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个人,好像,从未说过爱祂。
……
暄叶欣然赴死,他抛却一切,对天道一击的时候,设想过无数自己可能会得到的真相,任何事情都不会令他惊讶。
但,真正看到的时候,却还是那么的,那么的……
【现在,你讨厌世界了吗?】
【现在告诉我,是为什么?】
【告诉我,他有没有爱过我?】
“可是,他不是回来了吗?为什么你不亲自去问他。”
暄叶笑着,任由神魂消散,回归意识法则。
他的唇角和眼眸缓缓弯了弯:“我不,不告诉你。”
那个悲悯温和忧郁疯癫冷静淡漠的意识:【那我,去问子桑君晏。】
祂不能问冶昙,如果冶昙说没有,祂该怎么办?
第98章 你来做天道,我来做你……
第七天,三十六重心魔相境在修真大陆融合的最后一刻,子桑君晏找到了冶昙。
一片雪域之上。
冶昙坐在雪域里不知道谁从储物空间搬出来的玉床,大雪落在祂的周围,没有一片触碰祂的红衣。
那皎洁的面容清圣安静,眼眸像清澈的秋水湖泊,静静映入被心魔相境吸引来的修士们。
像是放空,像是毫无兴致。
任由他们厮杀。
存活的胜者走到祂面前,怔然望着祂,像望着心中所求的一切,却心不在焉:“怎么让你开花?吃了你吗?”
冶昙翡色的眸光安静无波,清澈恹恹,轻轻地说:“你可以试试。”
染血的手抚上那张脸,声音沙哑:“怎么吃都可以吗?”
冶昙眉睫半敛,眸光清透低靡,略过他,望向他身后的虚空,轻轻地说:“你可以试试。”
那个人失神俯身,下一瞬便被另一波黄雀在后的人削去了头颅。
杀戮持续不断。
鲜血洒在地上的白雪上。
找到冶昙其实并不很难,因为祂在的地方,有漫天霜雪。
这朵花,喜欢无暇的纯白。
子桑君晏却不知道,祂原来也是喜欢看鲜血落在雪地的颜色的。
“你现在,可以看人间的杀戮了?”
明明小时候,不是还一直想逃吗?
冶昙睁着眼眸,静静望着穿过尸山血海向祂走来的子桑君晏。
走到冶昙面前并不容易,即便是子桑君晏,穿过几乎融合完全的三十六重心魔相境组合的地狱境,走到中心的冶昙面前来,也要身染鲜血。
他杀人,便也被人杀。
冶昙几乎是微微秉着呼吸,一眨不眨望着向祂走来的子桑君晏。
风雪之中杀伐而来,满身伤痕的子桑君晏一如八百年前冶昙在他的的紫府识海回溯初见,孤绝俊美的面容苍白。
寡欲尊贵,寒潭沉静。
只除了,那好像永远会冷静淡漠的眼眸,好像终于被永夜的杀戮浸染。
眼中的黑暗冷寂,温柔阴郁,病态缱绻,如神如魔。
他的手轻抚冶昙的脸,拂去祂皎洁的面容被人留下的血痕。
冶昙澄冷清澈的眼眸安静地看着他,缓缓蹙了眉,颓丧低靡,眼波却像枝头映着春光的雨露坠落,生出涟漪的湖泊,望着他,蒙着水雾的靡丽。
一面蹙眉忧郁,一面却笑,无辜地说:“是他们干的。”
不错,全是这些人干的。
祂什么也没有做,祂只是出现,只是告诉他们,祂是优昙婆罗,然后便看着他们而已。
优昙婆罗是纯净圣洁青白的天国之花,代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
可是,祂是被污染的,红色的优昙婆罗。
可是,谁知道污染前的优昙婆罗,该是什么样子?
祂本就是这样的,在一万年前是这样,雪谷之中沉睡的时候是这样,被唤醒后也还是这样。
颓靡不开,心是空的。
不想生,也无法死,就这么存在着。
无法被取悦和讨好,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让祂快活,想活。
人间的悲喜,祂看过了,也不过如此。
没有一出悲剧,打动过祂。
祂不知道,只是如此而已,他们为何便这样的悲伤?
千花被父母困囿在废墟之中,孤独吗?恨吗?
可是,千花的父母难道不是因为想要保护她,不得不将她困囿在那里,直到她拥有自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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