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年心里一痛,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江云川拿着一本资料走了下来。
资料的第一页印着彩色照片,是关于欢喜佛的资料,神女与俊美的魔神百般痴缠,以身供奉,夙夜沉沦。
是不是挺像他的?
舒年觉得讽刺极了,他思念养父母,思念哥哥,十数年后,他们真的回来了,他用自己供奉他们,因为他相信他们存在,所以他们存在。
可现在他不敢相信了,他必须收敛起自己全部的情感。
养父母消失了,哥哥呢?他也会消失吗?
江云川走到舒年面前,依旧沉静,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年,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笑起来:“你还希望和哥哥一起生活吗?但是……哥哥只能骗你。”
他这样的特殊灵物,生性如此,只能建立在谎言上而活,甚至会自然而然地改变宿主的记忆,将它们转化为对自身最有利的一面,这是不可违背的本能。
舒年能够察觉到江云川的照顾,在他看来,哥哥已经尽力了。
他抹去的都是舒年不好的记忆,想要他远离危险,给他最美的梦境。
家人、挚爱、温暖的家……都是舒年曾经梦寐以求的,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对他的只有血淋淋的现实。
每年陪他一起过年的只有师父。
没人会跟他打牌,他只能看烟花或钻研道书。
他把有关招魂的书几乎看遍了、翻烂了,但招魂台始终空荡荡的,半分痕迹也无。
从那时开始,舒年便清楚了。
莫要强求。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回不来了。
舒年望着江云川,忽然无声落泪。
“别哭,宝宝。”
江云川抱他入怀,拍拍他的后背,眸光依旧温柔,含着浅浅的怅然,他猜到舒年的选择了。
“小年长大了。”
他笑起来,将巧克力糖喂进舒年的嘴里,一如小时候,甜蜜的味道在舒年的舌尖上蔓延开来,他尝到的却是无尽的苦涩。
麻木的心脏缓缓跳动起来,这一刻,舒年忘记了江云川与“他”有关的一切,只剩下对亲人无尽的不舍。
“哥哥,不要走。”他哽咽着说,“别离开我。”
“你希望我留下来?”江云川轻声问。
舒年收紧双手,张了张嘴,理智告诉他,他不该挽留江云川,可是……
“我……想要你留下来。”他说。
哪怕哥哥是虚假的,是“他”的化身,他依旧希望他能留下来。
夏星奇也说了,他们虽然有着同样的魂魄,却也是不同的个体,不能把他们混为一谈,他相信哥哥是不一样的,哥哥不会要他死,他只盼着他好。
“那么,你戴上戒指。”江云川擦掉他的眼泪。
“什么戒指?”舒年懵懵懂懂。
“郁慈航送给你的银戒指。”江云川说,“就在你的口袋里。”
舒年愣了愣,在认知错乱开始后,那枚银戒指就不知所踪了,现在……
他按照哥哥的吩咐,将手伸进口袋里,触到了微凉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真的是那枚银戒指。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江云川含笑问,用的是“我们”。
舒年轻轻点头。
“这枚银戒指是我们的遗物,它的原身是一枚长命锁,祖母送给我们的。”
江云川说:“你烧掉的翡翠扳指是假遗物,它才是真的,我们都寄身在这里。”
“现在它是你的,你想用它做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用它收集我们的魂魄,还是烧掉它、杀了我们,取决权在你。”
他接过戒指,缓缓佩戴在舒年的无名指上,握住舒年颤抖冰冷的指尖。
江云川的嗓音低沉而温柔:“你的决定是什么?”
突然获悉如此重大的秘密,舒年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哥哥把“他”的命交到他的手上了,只要他烧了戒指,“他”就会彻底死亡,从此以后,他不会被阴婚束缚。
可是这样做,就意味着哥哥也会消失……
舒年无法回答,颤抖蔓延到他的全身。
江云川亲了亲他的唇角,忽然开口:“我们都很爱你。”
“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想过杀死你,你很特殊,阴婚不会让你死,恰恰相反,它是拯救你的办法。”
他的目光落到散落的资料上,看着绘画中的魔神与神女,轻轻一笑。
“小年,自始至终,是我们在以身奉你。”
未婚夫们的聊天群·六十八
一号:你不应该告诉他。
五号[管理员]:小年有知情权,我们不该瞒着他。
三号:好啦,反正年年马上就知道了,争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三号:他一定会爱上我了![表情]猫猫飞起.gif
七号:嗯哼。
七号:我想用欢喜佛的方法供奉。
第69章 慈航普度(四)
舒年震动不已地看着江云川, 半晌没说话。
阴婚不会让他死,甚至是为了拯救他?什么意思?
难道这么久以来他一直误解了“他”的意思?可“他”是厉鬼,有什么理由救他?假如真的是为了他好,“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解释, 为什么半个字不说, 任凭他误会?
舒年心绪混乱, 无法理解,他下意识地在心中否认江云川说的话,却仍像是抱有期待一般, 忍不住问:“你没有骗我吗?”
江云川笑着摇头:“没有, 我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你,是真的。”
“……”
哥哥向他保证了, 那就一定不是骗他。
舒年的呼吸变轻了, 心脏却如被无形的手攥紧, 酸楚疼痛, 想哭却哭不出来。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他想不明白, “我遭遇过什么?”
江云川目光似水, 安静地看了他一会, 摇摇头, 没有回答。
“不该由我告诉你。”他说,“如果你很想知道, 就去问他。”
“他?”
“郁慈航。”江云川说, “他是我们的正身。”
原来郁慈航真的就是“他”……可他不见了,他带着黎夜消失了。
舒年低下头,盯着无名指上的银戒指, 心脏中的疼痛绵密散开, 遍及四肢百骸。
他再次回想起了那个夜晚, 郁慈航被他刺伤,浑身是血,却望着他笑,向他保证不会再出现他的面前。
他只留下了这枚戒指。
这个骗子。
说不清的委屈涌上心头,舒年眼尾微红,声音很低:“可是他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哥哥,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不知道。”江云川摸了摸他的头发,“但只要你想,你会见到他的。”
“他会给你答案。”
舒年乖乖点头,江云川抱了抱他,笑着说:“好了,宝宝,我该走了,你该做决定了,是杀了我们,还是留下我们,由你决定。”
“我不杀你们!”舒年脱口而出,紧紧回抱住他,“哥哥,你要去哪儿?”
“我不会离开的,只是回到戒指中休养魂魄。”
江云川亲了亲他:“你想我时,我会来见你。”
“哥哥……”舒年将脸埋在江云川胸前,他舍不得哥哥,不想让他走,可还未等他开口挽留,他的身前忽然一轻,江云川消失了。
屋内安静极了,只有银色的戒指微微闪烁着光。
窗外隐隐传来孩童放炮仗的响声与他们的欢笑,喜气洋洋,年味十足,又是新的一年到来,舒年却依旧只有自己。
他安静地伫立良久,上楼取回打火机和行李箱,带上昏睡中的小章鱼,走出了别墅。
年轻道士坐在树上,手持小石子在水面上打水漂,见舒年出来,他跳下来问道:“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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