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已回天乏术……王妃还请节哀,是卑职来晚了。”
赵葛萦侧过脸去,微微闭目,似因太过悲痛,下意识要逃避这个问题。
杜托心也并不介意王后对他的无视,复又站了起来,转身看向烟生,说道
“你报仇的方式,就是放着罪魁祸首不杀,去杀一个对你没有防备的无辜之人么?”
烟生道
“他不无辜。”
杜托心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
“是,不无辜的人都该死,既然连伥鬼都难逃一死,那你怎么还不动手,杀掉主谋王妃呢?”
“杜托心!你放肆,你怎么敢说出这样逾越的话出来!”
烟生还未开口说话,郁云乐便先被杜托心毫无遮拦的话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先开口怒骂,心道此人果然十分讨厌。
又生怕烟生当真被他言语鼓动,来杀他的母亲,连忙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抽出鞭子,万分戒备的看向烟生,急促呵斥道
“烟生,你想杀母亲,那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他是真心实意说出这种话,甚至已经做好拼死一搏,乃至战死的准备,然而烟生却并不将他看在眼中,杜托心也对他的怒骂无动于衷。
实力羸弱之人,就连极致的愤怒都让人不予在意。
郁云乐在烟生眼中如此,烟生在杜托心眼中,同样也是如此。
看穿烟生眼底凝结的仇怨冰霜,并不会让杜托心生出任何怜悯或者愧疚,甚至他并不介意再往火上浇油:
“你若不动手杀王妃,那我可就动手杀你了,不过,既然是将死之人,不妨在你临死之前,再告知你一件事情,让你死的更明白一些——你是否疑惑,为何你素霓山庄也算有名的剑派,怎么面临万灵承天会,会毫无抵抗之力,一夜之间就被屠杀殆尽?”
烟生:……这个问题,他自然想过,却也不过只当凶手穷凶极恶,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烟生蹙眉而望,王妃脸色瞬间惨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叫她此刻的神情,竟然比眼睁睁看着郁争喧死在自己面前时还要难看。
就连郁云乐也感知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从杜托心口中说出来,然而没有给他任何阻止的机会。
在几人注视之中,杜托心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
“那是因为——为了防止有人发现火势后立刻扑灭,无法达到想要的效果,所以在水源处下了倦神粉。”
“倦神粉无色无味,除了让人稍微困倦一些没什么大作用,也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但卷神粉若吸入散灵烟,可就非同一般,非但让人陷入昏睡之中,还会让人散灵废功,若有仇敌找上门,与熟睡中的待宰羔羊——”
“杜托心,本宫最终并没有应允你这项提议!此事风险太大,我只叫你在藏书阁倒油,以期用最快的速度烧了素霓山庄藏书阁,叫天下人都以为【聚龙化神策】已经消失火海之中即可,你怎敢忤逆行事,且谎瞒不报?!”
杜托心的话还没讲完,王妃便厉声呵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她心中此刻亦是震惊非常,不敢相信杜托心竟然擅自行事,且瞒她这么多年。
若杜托心没擅自行事,素霓山庄说不一定大多数人都还存活……又怎会有今日惨状?!
而此刻她的呵斥也显得太过苍白,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说出这些话,不过是推脱之词罢了。
杜托心闻言,微微俯首,说道:
“王妃莫急,这一切自然都是卑职的错,都是意外太多,与王妃您无关哪,况且,烟生已经是死人一个,您害怕什么呢。”
杜托心回头,又看向满脸呆滞的烟生,欣赏了他一会儿面部表情,才说
“哦,还有另外一件事,一并告诉你也无妨,火烧山庄前,【聚灵化神策】就已经被我取到手中,不过,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们素霓山庄,还是要做做仍怀揣神术的样子比较好,这样,也才能吊着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注意力。”
烟生:……
哈——
他全庄上下数十条人命,在杜托心的口中,竟然只是做做样子的挡箭牌,钓鱼饵。
如此的不在意素霓山庄,竟然初见时还能做出那般友善的举止……除却大师兄外,这人间界他最是好感依赖之人,竟然也是害他骗他最深之人,世上究竟还有谁可相信?!
那似乎是死寂太久,又好像只是一瞬,才听见烟生的磨牙声,与低声喃喃:
“原来,如此,竟然,是你……”
他一直以为,杜托心该是心善之人才对,就因为初见面时对方“推心置腹”的为他分析利弊,叫他心生好感,乃至于碧血阁千万次强调不可留存任何情谊,他仍下意识以为杜托心本性仍善,相比其他人的惶恐不安,他却更能安定的在碧血阁拼命修行历练,以为他并非孤单一人。
却怎么也想不到,真正谋害素霓山庄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杜托心,不——又或者,这同样是迷惑他的话术,杜托心也不是罪魁祸首,而另有其人呢。
毕竟,按王妃与杜托心所言,还有另外一伙人才是真正将素霓山庄屠杀殆尽的凶手……不,也许压根没有另外一伙人,从头到尾全是龙王府所作所为,只是想推卸责任,所以才杜撰出另外的势力,
可既然都打算不让自己今晚活着出龙王府,似乎再撒这样的慌也没有必要……究竟哪句话是真,究竟哪句话是假,又究竟……到底有多少人,是他的仇家?!
烟生长啸一声,蓦然弯下腰去,张嘴一吐,竟生生呕出一口鲜红刺眼的心头血出来。
他剧烈的喘息不止,面露痛苦之色,双手捂住耳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鸣不断,又头疼欲裂,肝胆寸断。
他以为自己终于能一下子了结自己的仇怨,结果所得到的,是更扑朔迷离的真相,是更痛苦的人际险恶。
一部聚龙化神策,究竟是灭杀龙脉的神法,还是将人心化作恶魔的邪书?!
他想不明白,也无法再想。
杜托心似乎是欣赏够了他痛苦的表情,声音如幽冥鬼魅传入耳中:
“烟生,你死后,我可破例为你埋尸立碑,上书烟生之墓,素霓山庄已经被焚烧的一干二净,哪有什么死里逃生的小公子,你既然不想做活着的碧血阁烟生,那就做死去的李家少爷吧。”
藏名,藏名,他死了是隐姓藏名之人,活着更是被剥夺身份,活在夜色暗影下的无名之徒!
两道敲扇声响起,天地间唯有风打叶声。
又一阵风起,又一阵叶摇。
轻微的树叶摇晃声掩盖之下,是簌簌两道更为轻微的身形移动声。
那是水苔与雀奴接到了杜托心的指令,已经开始展开暗杀的行动,要来取他的性命。
让昔日最为默契的同伴来杀自己,是要赌自己下不去手反击,还是故意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死也要死在最痛苦的方法之下呢。
杜托心,你真是好会玩弄人心的魔鬼。
第239章 忽然而已
昔日协作的同伴,今夜相杀的死敌。
世事易变,瞬间而已。
水苔与雀奴向他袭来的时候,烟生只是动了动眼睫,竟生出无力的感觉。
不想去做任何的抵抗,或许死在这里,也是不错的归宿,至少他可以不用再痛苦过活下去。
但烟生略略一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全是素霓山庄熊熊燃烧的大火,耳朵里仿佛仍能听到各种惨叫,他又怎能为了逃避痛苦,大仇未报,便选择一死了之。
他不愿,不能,不可以死!
薄如蝉翼的刀刃逼近脖颈,飞速划过时,被割裂的唯有冰凉的夜色。
以及被分成两半的灵蝶尸体,转瞬见化作灵光飘散,而烟生已经不在原地。
水苔与雀奴的背后传来轻微的破空之声,二人几乎想也不想的前后低头,两道飞光贴着飞扬的发丝划过,被割断的发丝飞上虚空,又向下跌落。
然而只是微微跌落,就被去而复返的薄刃再次将其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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