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又被裹上鲜嫩的麻叶子,用丝线细细缠绕,本是纤长优美的手指,不到半炷香便成了又粗又胖的,第二日起来除去已经干枯的花叶,半截手指也被染的通红泛黄,但指甲上的殷红却很是漂亮,洗去皮/肉上粘连的颜色,更显得指甲上的颜色晶莹剔透,浑然天成了。
舅母很是满意的握着他的手指翻来覆去的看,高兴的说
“真好看,哎呀,早知道往些年染指甲的时候也叫你了,就是可惜,留存的时间不能长久,大概一个月也就褪的差不多了,说起来,我有个朋友,染了蓝色的指甲,也很是好看,等一个月之后,济心你要记得来找我给你染个不一样的颜色。”
明济心:……
这实在是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提议,但又不好拂意,于是只好保持沉默。
那个时候廊外仍接连不断的下着细密的雨水,他端正的坐在廊下,只是看一眼庭院中如注的雨水,听到的是雨水不断敲打花草楼阁发出的嘈杂声响,再看一眼对面自言自语的舅母,听到的是她时不时的喘气轻咳。
舅母柳如絮了密雨催魂针,那时候已经病入膏肓,密雨催魂针的毒素已经侵入灵台灵脉,药石罔医,每经一场雨水,毒素与疼痛便会更深一层,缕春多雨之地,是再不能待下去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指甲上的红色尚且还很鲜艳,舅父一家便居家搬去簇锦,连带金风玉露行,也开始往外迁移,似乎也是从那一年开始,金风玉露行便不是缕春的商行,而是天下的商行了。
提及早逝的妻子,薛凭风的语气带着难以缓解的悲痛
“密雨催魂针之毒,乃是直入灵脉,若要解毒,非得清空灵脉不可,但灵脉清空,人也将亡,另有一法,是以龙气入体,或可驱逐毒素,但龙气取自龙脉灵台灵气,那岂是寻常人能够轻易得到的呢,纵然我有天下的财富,莫说请龙王部施恩,甚至连作为龙王府侍奉的姐夫都无法说服,在姐夫眼中,不,在世人眼中,龙脉至高无上,常人怎敢觊觎?我有这种念头,已经是大不敬之罪。”
薛凭风没有正面去回应明济心对他与万灵承天会关系的猜测,却在这种时候掀开埋藏多年的陈年旧事,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明济心垂眸,低声道
“可是父亲最后仍然选择了为您通融,而且最后也说服王上取一段龙气来为舅母缓解毒素,但是您拒绝了,并且说,有龙脉助力也无法根除毒素,还是不要让父亲难做,而且已经决定带领舅母前往簇锦养病,那个地方多阳少雨水,此毒发作的时间会少,且远不如在缕春痛苦,与其让舅母再承受一次开脉破府,且收效甚微的折磨,倒不如最后这段时光安稳的度过。”
“济心,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我为什么选择拒绝,你又为何要故意忽略中间数年的周转等待呢。”
薛凭风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嘲讽一笑,又将问题抛给他来回答
“等到毒入灵台这一天,才等到龙王殿下施舍的一段龙气,不过只能暂缓毒素之侵染,已经无法完全驱逐毒素,我要之何用,你来说说看,我讲这样的话,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客套之言?”
明济心:……
“这是您的意气用事。”
明济心深吸一口气,舅母之事,他无从置喙太多,只是时过境迁,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更改,明济心无意与此刻为父亲或者龙王部辩解什么,但他也不可能为此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因此,他也只是说
“所以,这是您选择背叛霖州的原因么,我明白了。”
“你错了,我是商贾之流,没有必须效忠的主公,唯有看好可押宝的选择而已,何从谈起背叛呢。”
薛凭风笑了一下,先是纠正了明济心的说法,然后否认了他的结论
“所以这不是我选择背叛霖州的原因,而是我选择与万灵承天会合作的原因,商不朝用他万灵共生的理由说服了我,龙脉不该只为龙王部而存,取之天道的龙脉龙气,本就该归还天道所育化的万灵共享才对,所以我愿意给他一个实现理想的机会。”
给他一个实现理想的机会,便是选择了无视多年生长的故乡,任凭其灾祸天降,血流成河。
明济心不相信眼前之人既然和对方合作,不会不知道对方的行事作风,不会猜不到对方攻占霖州之后会做出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帮助。
或许从他决意搬离缕春的时候起,就已经对此地再无任何感情可言了,若非亲生姐姐还在此地,大概也不会每年回来一次——哦对了,这或许也是他今年回来,突然提起来要带母亲离开缕春的原因。
唯一在意的亲友也已经在不知一切的情况下完美撤离,女儿虽然执意留下,但提前打过招呼,寻机带回不难,所以此地如何,当然和他再没有关系了。
亲耳听到极为亲近之人,承认与覆灭旧国之人有所牵扯助力,这让明济心呼吸难以控制的产生紊乱,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去缓缓的调息自己此刻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十分理解,却也十分明白,自己和他今日之后,当真再无任何血亲情谊可言。
尽管薛凭风并不这么认为,仍想劝说他放弃固执己见的念头
“至于为什么不将与万灵承天会的合作告诉你,并非是惧怕你知道,而是是念在你是我外甥的份上,不想多伤你被你父亲影响太深的忠君之心,而这数月逃亡,我之所以没有任何参与阻拦,是为了让你尽情实现你所谓忠君报国之心,济心,你为碧龙部所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何必还要执迷不悟,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你的所作所为,不是忠君报国,而是顽固不堪,抱残守缺,那就不是让人为之敬佩,而是为之感到可笑了。”
可笑么,或许吧。
但再怎样可笑的事情,也是他的未竟使命,怎敢忘却与放弃呢。
明济心惨淡一笑,嘴角动了动,只觉得浑身无力,没有任何争论的心思,干脆说道
“道不同,还是不必多言了,不如早日分离,只希望您能善待母亲——我想,您能够找到,很好的理由来安抚她的,今日之后,我与金风玉露行,与薛氏再无任何关系前来,也请您不必探听我的消息,至于寄月,也让她忘了我吧,以后我们也不是兄妹,不过是过路之人。”
薛凭风见他当真是执迷不悟,油盐不进,且说出这样全然决裂的话,亦是同样感觉难以置信,且十分荒谬
“真是心狠之人啊……为了已经覆灭不存的州府,而如此果决的抛弃尚存的亲友,济心,你扪心自问,当真不会后悔,觉得值得么?”
或许会有后悔的时候吧,但却没什么可谈论值不值得的,这是他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事情,纵然重来无数次,他仍然会选择这样做,不会改变。
但显然,这并非是眼前之人可以理解的,所以,明济心也只是道
“各有所志而已。”
各有所志,各有所志……这种愚不可及的念头,这种自走绝路的行为,也算得上是志向吗?
薛凭风气极反笑,在书房来回走动几步,才冷声说道
“那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期望将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呢?”
薛凭风也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径直接着说
“我猜的没错,接下来,你要为你着所谓的志向,仍要选择前往王都,去求见圣天子,下令其余州府去救援霖州,是么?那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期望将注定会落空呢?”
明济心淡淡道
“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薛凭风看着他越加冷漠的神色,轻哼一声,道
“别急着不高兴,以为我是故意泼你冷水,我只是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情,还记得你关于王都之乱的预测吗?”
第157章 仍要离开
昔日父亲的一众好友游园闲谈的时候,提起过关于王都的事宜,也问过明济心的想法。
那时候,明济心曾经在众人面前言说,王都为九州之主,却三方分权,而作为主人的圣天子,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方,其薄弱无依,全无实权,若此境况长久以往,不出三年,王都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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