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岁与微微侧过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驱散了些许阴翳:“虽说师弟毫无天赋,多年来也未曾悟得半分真意,师兄也不能因此视我为俗家啊。”
太清道是昔年正清剑派的剑道之一,追求“太上忘情”,要求得情忘情,超然于世,戒律严苛;另一道名为正一,推崇入世悟道,历情证剑。两道合而为“正清”,也是正清剑派名称的由来。
但这都是老黄历了。陆长见没学过那套清规戒律,也讨厌与之有关的说辞:“什么年月了?谁还管那些陈规陋矩?再说,你现在也不修剑了。”
“剑道并不拘泥于剑。况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安排,当弟子的怎能不从?”
怎能不从?
这话从一贯我行我素,任意妄为的应岁与嘴里说出来充满了辛辣的讽刺。
他,还在怨着逼他修太清道的师父。
第12章
太清道曾是正清剑派的主流,但祖师创立云霄派时却只保留了正一道。
其中缘由已无人知晓。
早已废弃的法门,陆俦偏生要让应岁与接着,在未经事的年纪便教他弃绝红尘。再对比另外三个皆从正一道的师兄,简直像恶意针对。
这种没必要的坚持与没来由的刻薄连陆长见他们三人都觉察到了。
面对这种“不公平”年幼的应岁与反抗过,弃剑、绝食、拒穿道袍……但孩子的坚持抵不过成人的强横,在“师与父”始终如一的冷硬姿态下,他碰得头破血流。
陆长见忘了那段“冷战”持续了多久,只记得最后是一向倔强的应岁与退了步,他穿上道袍,捡起剑,以报复般的严苛态度遵守那些清规戒律。
但这终究只是表面的平静。
根本的矛盾被强势的父权压制在单方面的妥协下,随着后辈的成长,终会以更为激烈的方式爆发……
陆长见并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自己的父亲。
陆俦虽有英雄之名,但算不了一个好师父、好父亲。
他严苛、独断、蛮横,他们四个师兄弟少时稍有令他不满之处他便非罚即骂。但另一方面他也独自养育了他们,教给了他们在修界立足的本事。
陆长见也不敢断言应岁与的想法。
师弟的心思太深也太复杂,他虽身为师兄,却从来参不透。尤其,是在他重回山门后。
冷风吹过檐铃,掀起陆长见的衣角,带来深秋寒凉。
“父亲也是人,也有糊涂的时候。”
有些糊涂的决定,没必要一辈子遵守。
夜色的遮掩下,应岁与扬起嘴角:“得亏师父死了,不然大师兄单凭这话,就得吃好一顿揍。”
有人用“得亏”形容自己父亲的去世,陆长见非但没生气,还跟着吐槽:“他要活着我也不敢说。”
陆俦他动起手来也不会管是不是亲儿子。不对,应该说亲儿子会被打得更狠。
共同的苦难回忆让师兄弟两人统一了阵线,对视一眼,都为对方的“不敬”笑了起来。
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陆长见感叹:“时间过好快。昨天你还没剑高,但一转眼九衢都要出师了。弟子出师后,就能收徒。徒弟长大又收徒,一来二去我们也该入土了。”
虽说修仙求长生,但活得越久反而越觉得所谓的“长生”并不很重要。百年也好,万年也罢,于寰宇也只是白驹过隙。愈见天地众生,便愈觉此身似芥子蜉蝣,纵有三千岁,不过须臾。
应岁与没有接话他的伤春悲秋:“那时的事那时再说吧。现下有一件紧要事,我得告诉师兄。”
“什么?”
“师弟怕是不能请师兄喝茶了。因为倚松庭没有合适的茶具。”瞧陆长见神色失望,应岁与继续解释,“白毫乌龙配青瓷才能出色留香。师弟本也有一套,但在一年多前摔坏了,才想起来。这次就算了吧!待下回师弟备好茶具,再请师兄一同品茗。”
陆长见正准备说自己那有一套,想起顾决云的提醒又打住了:“那师弟分我些茶叶,我拿回去泡。”
如此也不枉他跑这一趟。
应岁与装模作样的“遗憾”凝固了,他压紧唇角,不再说话。
陆长试图找补:“反正你也没有茶具。”
效果不太好,应岁与脸色更差了。
气氛凝滞。
“好啊!师兄让弟子带容器来取吧。”
应岁与“皮笑肉不笑”地应下,不出所料还有下句:“只是这茶娇贵,怕风怕水,得用瓷器存放,最好是青釉的玲珑瓷。师兄若没有合适的茶叶罐就暂且将茶叶放在我那里吧,你随时来喝也是一样的。”
答应了,但没完全答应。
不巧,陆长见记得自己正好有个千峰翠色的青云白鹤玲珑瓷罐。怕应岁与反悔,他忙道:“一言为定!我稍后就让沧渊去你那取茶!”
……
安排好灵兽苑的事务,鹤云栎揉着酸痛的脖子回到了倚松庭。
早早回来的应岁与还未休息,只是经过梳洗,换了一身玄青色的道袍,席地坐于小案旁看书。带着湿气的头发随意束在身后,宽大的衣摆铺折在脚边。空气中飘荡着洗漱后的清淡香味,是专门制作的药草香膏,云霄特产,概不外售。
“师父今晚不休息吗?”
“也不急。”
鹤云栎打了个哈欠在案几另一侧盘腿落座:“都安顿好了。四只小家伙活泼得很,饭量也大,翠花怕是奶不饱它们,得给它们找个‘乳娘’。”
应岁与“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同一胎出来的,淑芬长得却比她几个兄弟好看太多,蹄子肉肉的,鼻子又粉又弹,尾巴卷成一圈一圈,还有黑白色儿的花也好看!”
话语的尾音控制不住上翘,落入听者耳中,句头句尾都变成了“喜爱”。
应岁与道了句:“喜欢可以带回来养。”
鹤云栎一愣,眸中闪过被看透的心虚。他坐直身子,正色辩解:“不用了。灵兽就该养在灵兽苑。我又不是小师弟的年纪了,养什么宠物?”
面对弟子的不坦诚,应岁与没说什么,转而问道:“怎么处理的?”
“看在它是淑芬父亲的面子上饶了它。只是大师伯下手太快,以后它和翠花做不成夫妻了。”
话虽如此感叹,鹤云栎脸上却没有半点遗憾。
“女儿”被猪拱了,能指望“老父亲”有什么好脸色?
如果不是淑芬,“油光水滑炭烤小香猪三号”会成为一只真正的炭烤小香猪。
应岁与看向他:“没有了?”
虽然事情过去了,但弟子因担忧泛起水光的双眼犹在眼前。这一切追根究底,那个叫路小富的记名弟子少说要占半数责任。
“还有什么?”鹤云栎没有想到路小富身上。
路小富确有失职,但一来并非故意;二来翠花出了事,平日照顾翠花的他不比鹤云栎担心得少。这一趟折腾已经足够让他长记性了,何必再去惩罚他呢?
弟子的目光太坦荡,朗朗清明,倒显得映在这双眼中的世情过于浑浊。
意识到鹤云栎没明
白他的意思,应岁与收回话:“没什么。”
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端起手边的冰糖雪梨汤,抿了一口。身为出家人,应岁与不食荤腥,牛肉丸没有动。
“三师伯做的,好喝吗?”
鹤云栎好奇口味,但他现在只觉得困,没胃口,打算留着明天再喝。食盒上有符阵,能最大限度地保持菜肴风味,不怕坏掉。
“冰糖加多了,还有点凉,味道一般。”
应岁与有根“金舌头”,一等一的挑剔,要得到他纯粹的夸奖,并不容易。
若是顾决云在这儿,定会把碗给他端走,啐他只配嗑丹药。但这里是他的徒弟鹤云栎,鹤云栎伸手摸了摸汤盅。
食盒有保温作用,但汤盅没有,许是拿出来的时间太久,确实有些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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