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佾被他这目光盯得浑身发毛。
发现自己遇到的是应岁与时,宇文佾的危机感比被胜殊娘娘追上,一掌打得五脏欲裂时还强烈。
他强作镇定,忍着源自伤处的巨大疼痛,强撑着爬上身下的浮板。
他不会游泳,正是靠这个才一路飘过来的。
“你刚才在对谁传音?”宇文佾靠着船身发问。
他并非真关心船上除了应岁与还有谁,只是在保持平常没话找话的状态,以免被看出心中的怯意。
应岁与并不应声,一双无波的眼在宇文佾身上移动,活像宰杀畜禽时挑选下刀处。
终究,宇文佾还是绷不住了,强调:“如果你在这里杀了我,方圆十里的水域都会被我的尸骨污染。有修为的或许没事,但里面那三个凡人孩子呢?”
应岁与开口了:“既然如此怕我杀你,那为何,不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呢?”
客舱内,鹤云栎将疫女上下打量了一遍。
她的衣着虽简朴但很整洁,只是头发很乱,不是没有打理的乱,而是因为梳头的手法过于笨拙导致的歪歪扭扭。
看发缕的走向,不是本人编的。
不会是宇文佾吧?
他提议:“我重新给你梳梳头吧!”
鹤云栎一直想事实给小姑娘编辫子,然而云霄派没有女弟子,只能干想了。
如今有了机会,他不禁手痒。
疫女点头,乖巧在他面前坐下。
在她心里把她伏魔塔中救出,带到疫神大人身边的鹤云栎是仅次于疫神大人的大好人。
即使在梳头过程中,疫女也时不时望向船头,明显是在担心宇文佾。
鹤云栎的心情就像看着亲眼长大的小姑娘不听劝,跟了一个凶行累累的罪|犯,生活艰苦,前途渺茫,但这个小姑娘不是他家的,他没资格教育啊。
直到辫子重新梳好,应岁与还没有过来。鹤云栎也和疫女一样,将目光投向船头——
师父怎么呆了那么久?
船头,应岁与和宇文佾还在交谈。
宇文佾强撑着昏沉的意志,现在还不能晕,晕了要么醒不过来,要么醒来就在奉天盟。
虽然得到应岁与援手的希望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想争取一线可能。
宇文佾抱怨:“说起来若非你,我也不会落至如此境地。”
如果顺利拿到母毒毒种,这次行动就会容易许多。
但因为应岁与的作梗,毒种没得到。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朱雀血炼毒。但失败了。不是配方或炼制出了错,是应岁与给的朱雀血有问题。
准备的两个计划皆不可行,寿宴这个难逢的时机又不可错过,宇文佾只能在没有准备周全的情况下冒险行动。若非如此,他不会这么快被发现,以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
“我承认你手段更高一筹。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说一说,在朱雀血里动了什么手脚?”
朱雀血是至纯之物,不容外物,这也是它能防百毒的原理所在。宇文佾在检查过血的真假后便没再防备其它,因此才中了招。
应岁与冷冷讽刺:“自己没用,就不要怪材料不好。”
宇文佾以退为进:“我以为你想炫耀一下将我玩弄于鼓掌间的聪明才智。”
“在愚蠢的人面前展现智慧,并不能给予人愉悦感。”
宇文佾盯着应岁与,嘲讽地笑了。
还是这副恶劣的性子啊。
——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永远瞧不起别人。
他不是在表达自己对应岁与的怨恨。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有目光短浅到这种程度。
他只是想不通。
明明初见时,应岁与满身的戾气,眼中尽是对人世的厌弃与自我厌弃。
一个和他一样被苦厄与怨恨纠缠的人。
所以他才会注意到应岁与,缠上他,相信这人会成为自己的同类。
但谁能想到,不过百年不见,就天翻地覆。
应岁与依旧对人世不屑一顾,却不再与它为敌,活得像是一个获得了安宁幸福的人。
不该是这样!
宇文佾想不通应岁与凭什么能轻松地从红尘苦海中脱身,说将过去放下就放下。而他,却如同掉入无边海洋的人,只有不停挣扎才能维持生存,看不到未来。
他对应岁与不是憎恶,是嫉妒。
宇文佾默默将所有情绪咽下,疲惫发问:“所以,你还要不要杀我?”
从“怎么杀”变成“要不要杀”,他的自信来源于应岁与迟迟没有采取行动。
他们有着相似的思考与行为方式。
即,决定做一件事后,并不会马上着手完成,也不会像大部分人那样选择最简单明了的路径,而周全计划,在确保达到目的的前提下,选择未必简洁,但一定获益最大的那条路。
但应岁与这次的思考时间也太长了。
选择杀他的方式用不了这么久,那只说明应岁与在犹豫。
宇文佾有一点说对了:选择杀他的方式用不了这么久。
但其他的都错了。
应岁与在想是弄死宇文佾之后怎么摆脱疫女,总之绝对不能将其带回云霄。
没入门弟子就这么疼疫女了。
入门了还得了?
“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吗?”应岁与召来椅子,款款坐下,“我在拖时间,等正道来啊。”
如果能借刀,他一向是不乐意脏自己的手的,余下的时间,还能想想疫女的处理办法。
“自作多情”的宇文佾沉默了。
并再次确认了他们过往的经历在应岁与这里真的一文不值。
……
客舱内,疫女在鹤云栎手上写着字。
她似乎才学不久,只会写简单的,还有错别字,但勉强能看出来意思。
——大人,不,坏。他,包仇。
“你说他不是坏人,做这些是为了报仇?”
疫女点头。
鹤云栎又问:“给谁报仇?”
疫女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个字——
娘。
第65章
对于宇文佾身上的恩怨, 疫女只知大概,不知详细。鹤云栎又问了几句,没能再问出什么。
“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疫女又写了一个“娘”。
修界称呼中带这个字的只有一人:“胜殊娘娘?”
疫女点头。
鹤云栎暗想:胜殊娘娘都已经出了手, 这件事应该会很快结束吧。
他又问:“你看到过两位剑修吗?一个和我差不多高, 一个比我高一个拳头。”
疫女摇头。
看来二师伯和三师弟没有遇到宇文佾。
得知两人没有被卷入麻烦, 鹤云栎放心下来。
船头,宇文佾还在思考能让应岁与改主意的方法。
只是对于什么都不缺的丹圣来说, 很难有东西能打动他。
“我知道一处圣族遗迹。”
应岁与静静饮茶。
“我知道很多上三宗的秘密。”
应岁与不吱声。
“我可以用一件天阶法宝作为报酬。”
应岁与有了反应。
但略作思考后, 他依然选择了拒绝:“我还是更想看你遭罪啊。”
……
天蒙蒙亮,鹤云栎独自上岸给三个弟子买早饭,虽然有辟谷丹, 但鹤云栎还是想在能力范围内让他们吃好一些。
孩子们还在长身体呢。
再说, 茂州目前最危险的宇文
佾已经在客船处了, 岸上倒成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因为不想引人注目, 他来得很早。
包子铺还没有开门,但已经开始做包子, 朦胧的黑夜中带着面香的蒸汽腾腾从门缝里冒出。
鹤云栎敲了敲临街的小窗, 小窗打开, 露出一张脸,一番交谈, 他买到了三人份的包子馒头。
之后又去其他几家店铺买了些吃食,给弟子们备够了两三天的食物。
就在他回去的时候, 一行人迎面走来。
领头的谢卿眠瞧见他, 很是意外:“鹤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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