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转而道,
“适才先生所说非常之法,能治好阿暥的病?”
谢映之坦言:“此法和苍冥族之法殊途同归。恐怕主公不会愿意。”
***
萧暥被撂在大帐内,昨晚汗湿的中衣早就被收洗了,他只有老老实实卷着被褥,睡又睡不着,一会儿在想,魏瑄这孩子怎么了?闹别扭了?回营了也不来看他。
不过也好在没来看他,他现在这样子太狼狈了。
一会儿又想到,他的小粮仓到底被谢先生搁哪里了?唔,肚子有点饿了。
就在这时,他闻到一股香喷喷的酥油味。睁开眼睛,漆盘里是酥焙子和奶茶,草原特色早餐!
他一激动,伸出手就去接漆盘,冷不防被褥倏地从肩头滑落,露出光洁的肌肤。
云越蓦然一怔,“主公?你……”
刚才魏西陵让他给晋王安顿寝帐,只是出去半个时辰,怎么回来,主公就光着身子躺在魏将军床上了?
这当中发生了什么?
魏将军为人刚正,光明磊落,不是这种人啊……
萧暥从他瞬息万变的眼神里顿时意识到有点不妙。毕竟这是魏西陵的寝帐里。
他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云越,刚才其实是谢先生来了。”
云越满脸惊骇,什么?!
还有谢先生?你们还是三个人?
萧暥点头。
云越脸色惨白,身形一时间有些不稳。
***
营地里,
魏西陵听后面色微变,剑眉紧蹙,“非得如此?”
“苍冥秘术向来诡谲乖张,而且即使用此法,之后主公依旧需要卧榻调养一年,才能恢复与常人无异。”
“他确实不会愿意。”魏西陵道。
谢映之道:“所以不到生死之际,无需如此,好在此番主公没有中寒毒,我用玄门之法为主公徐徐调理。只是期间不可再劳损过度。”
他边说边静静看向魏西陵:“但如今天下诸侯纷争,烽火不息,虎狼环伺,江山未定。”
“为国征战,义不容辞。”魏西陵道,
为国,也是为他。
谢映之心领神会地一笑。
魏西陵忧道:“但朝局险恶,不亚于战场厮杀。朝中之事,还要拜托先生。”
“庙堂之上我会为主公尽力周旋,战事全赖将军,你我合力,不要让主公再劳损身体。”
魏西陵点头,两人商议妥当。
回帐的时候,萧暥刚刚吃完早点,爪子上还沾着酥油,顺手就把裹焙子的棉纸折了两只小狐狸,凑一对儿,搁在枕边,闻着香喷喷的。
此人病得那么重,倒是还很会给自己找乐子。
谢映之饶有兴趣地捡起一只来,“主公折的?”
心灵手巧的某狐狸点点头,他也就这点手艺。放在太平盛世里,估计不够糊口。
魏西陵取了一套衣衫递给他。
萧暥赶紧接过来,立即拖到被褥里悉悉索索穿了起来。
等他穿好衣衫,怀里又多了一个装得满满的食匣。
萧暥眼睛一亮,是他被没收的小粮仓!
除了昨天没吃完的松子果脯蜜饯葡萄干,还有香甜软糯的糕点。
萧暥眨巴着眼睛,这座冰山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对了,西陵,昨晚上你去追击的是什么人?”
魏西陵道:“北狄人的残部,为首叫做赫连因。”
谢映之微微扬眉:“赫连因?”
“先生知道此人?”
谢映之眼中掠过洞悉之色:“只是有点印象,他说了什么?”
“赫连因扬言统一十八部,南下中原。”魏西陵说着静静看了眼萧暥。
当时隔着火墙,阿迦罗张狂道:‘他是我的人,哪怕踏平九州,我也要把他夺回来!’
炙热的恨意隔着火焰,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熊熊燃烧,像一头孤独又桀骜的野兽。
魏西陵面色沉冷了几分,转而问,“阿暥,你可与他见面,交手过?”
萧暥一脸懵逼,他什么时候惹过赫连因?
不过赫连因这个名字他倒是有印象。
《庄武史录》里写到,武帝驾崩后不久,北狄大单于赫连因联合各蛮族入侵中原,只是战况怎么样,结果又是如何,他已经不大记得了,但也有可能何琰根本没有写。
“三十年后,赫连因挥军南下,中原沦陷,尽成胡人之牧场,百万衣冠南渡。长江防线将成为帝国最后一道屏障。”谢映之说罢静静看向魏西陵。
将军气宇轩然,风华正盛。
可是几十年后呢?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即便是战神,他能够坚守长江防线多久?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他终有年华不再的一天。
谢映之道:“虽说境中所见皆虚妄,很多前因已经被改变,但也不能不防。”
三千世界,诸多因果,牵一发而动全身。
萧暥不清楚谢映之所说的溯回之境到底是什么。但他想起了历史上的永嘉之乱。
中原沦陷,五胡乱华,衣冠南渡,生民流离。历史有时候惊人地重合。
按照《庄武史录》,三十多年后他萧暥早就身陨骨销了。只剩下魏西陵将独自支撑起这破碎的帝国。在山河飘摇之际,为万兆黎民遮蔽风雨。
长江防线将成为帝国最后的防线。他们的家也是所有人的家。
他心中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即使将军双肩似铁,又如何在垂暮之年,一人支撑起这风雨中飘摇破败的河山。
他更不敢想象,一旦被攻破,胡马渡江,永安城,甚至整个江南要被战火夷平。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云越,拿地图来。”萧暥断然道。
现在他已经拿下了凉州,击败了北狄王庭,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历史。
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制定接下来的战略,未雨绸缪。
现在布局一切都还来得及。时不我待。
云越吩咐人搬来了一张矮几,置于榻上。展开地图,天下之局势一目了然。
谢映之将一块糕点置于左上方的戈壁荒漠,道:“此番王庭之战,我们已经摧垮北狄王庭主力并五大部落的人马,但是大漠以北,还有八个部落。”
魏西陵道:“清早我率军追击赫连因,才发现王庭四周已空,赫连因应该是早就让余部迁往漠北了。”
萧暥明白了,就在他们被困在溯回地的这几天,竟是给了北狄残部撤退到漠北的机会。
如今天气已经入冬,大漠冰天雪地,对于他们这些中原骑兵来说,根本不可能跨越大漠作战,而且从凉州一路战到王庭,军士疲惫。
谢映之接着又拿起一枚糕点放在鹿鸣山。
“秋狩已经结束,凉州的战事必然传到诸侯耳中。”
萧暥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此番北狄重创,阿迦罗也死了,赫连因还没有成气候,且远遁漠北,几年内是不可能再跨越大漠的。
目前必须把注意力转向中原了,以免诸侯趁他大军在外,动他的雍襄之地,秦羽一个人怕是难以应付。
谢映之又抬手取出几块糕点,分别置于地图上。
“如今凉州已平,襄州也已经安定,雍襄之地与魏将军所辖的江州隔江相望,连成一片。中原尚有实力的诸侯,剩下豫州的虞策和巴州的赵崇,但是他们的封地处于襄州和江州之间,只要他们不与东北的北宫达联合起来,就不能成势。”
魏西陵抬手将一只小狐狸置于图上。
萧暥心中一震,落子之处正是幽燕之地。
他不由精神一振,该拿下北宫达了!
他忽然又想起以前让魏西陵帮自己打襄州,那是绕着弯子旁敲侧击,心虚到不行,现在魏西陵这么自觉了?都不用他开口了。
《庄武史录》中,两年后,他与北宫达有一场决战,战事极为惨烈。最后原主还是险胜。此战之后,他元气大伤,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如果魏西陵能直接参战,那么他就不需要打得那么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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