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暥上一次见到阿迦罗这个样子,还是在七天前,阿迦罗浑身浴血地出现在王庭大帐前,王庭前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阿迦罗一言不发地牵住他的手就走,王帐前尸横遍地,走了不多久,皮靴都被鲜血浸成深褐色。
一如此刻。
萧暥都不得不承认,阿迦罗是真的猛士。
若能为他所用……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一转就被萧暥略去了,想什么呢?阿迦罗是要当王的,他野心那么大你镇得住?你当了七八天世子妃还嫌不够?
“左右两翼包抄。”萧暥果断下令道。
急于为济嬗报仇的士兵们涌起排山倒海般的又一波进攻。
但是阿迦罗极擅调兵,他让左右两军护卫住神殿门口,拱卫中军,形成了一个非常牢固的三角防御区。
最终双方的军队都战至筋疲力尽,庭院里留下数百具尸体,也只是王庭卫队将包围圈缩小到了神殿周围。
而且北狄人的月神大殿是不能动兵的,两方都有所顾忌。一时间陷入对峙。
大殿前阿迦罗岿然而立不动如山,十几名兽人站在他身边。他身后是面色紧张的五部首领和大巫们。
阿迦罗凝视着萧暥,声音像烈酒雄厚低醇。
“我给你的宝刀,去哪里了?”
萧暥眸光一闪,立即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大单于呢?”他反问。
听到这句回答,阿迦罗的心猛地沉到了底。
此前萧暥一直在王庭大营暗中搞事情,阿迦罗不是不知道,但原本他还是希望萧暥只是搞点小动作,不至于怀着如此险恶的敌意。
可现在看来,此人暗中把宝刀交给大单于的时候,就可能预见到了这个惨烈的结果。
这狐狸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
他要他们互相厮杀。
他就是那个递刀的人。
阿迦罗目光森然道:“大单于已经归天了。现在我是大单于。”
“父王!”维丹惊叫了起来,不敢相信地堪堪退了几步,眼泪夺眶而出。
果然,萧暥眼梢挑起,“阿迦罗,你竟然弑君杀父篡权夺位!”
此言一出,上千的王庭卫队顿时沸然。
萧暥勾起嘴角:“不但如此,阿迦罗,你血溅月神庙,你们的神明都不会再庇佑你。你又如何来当这个大单于?”
他这话一说,不但是群情沸然的士兵,连刚才拥护阿迦罗为大单于的各部落首领都纷纷色变。
不受神明庇护的人成为单于,会给草原带来不祥。
阿迦罗一言不发,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凝着骇人的烈焰。
他明白了,从头到尾,只要有坑害自己的机会,这只狐狸绝不会放过。
可是为何即使是到了这般地步,他还是发狂地喜欢,喜欢他的狡诈和野性,又恨入骨髓。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骨哨声传来。
“报——朔风部营地失守。”
朔风部首领乌戈青筋暴起:“什么?”
阿迦罗浓眉紧蹙,周围众首领一片哗然。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报。
“报——休涂部营地遭到袭击!失守!”
“鹫翎部营地失守!”
“王庭大营被攻陷!”
接二连三地营地失守,连王庭大营也丢了!
在场的诸部首领惊闻自己部落大营被劫,顿时乱了阵脚。
突利曼这个商人腿都软了。他满脑子都是营地里的珍宝金子,这下全完了!
“大单于,这可如何是好啊,我部今年过冬的皮毛和粮草都在大营里啊!”
“不要慌。”阿迦罗沉声道。
他再看向神庙里乌泱泱一片包围他们的甲兵,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某人下的好一盘大棋!
营地里,五大部落遭受重创。
集市上,穆硕和栾祺、铁托陷入混战。
而这里,本该驻扎在王庭的卫队在济嬗的带领下,猛攻神庙,和他的两千骁狼卫激战在一起。两败俱伤。
才一个晚上,三处点火!
大手笔!
好个萧暥!好一只狡猾的狐狸!
萧暥扬声道:“诸位首领,你们的部落都已被占,尽快弃暗投明,拥戴维丹王子为正统,或可将功抵过,保全部落。”
阿迦罗看着他邪妄飞扬的样子,眼中燃起野兽般的狂陷,推开惊慌失措的突利曼,拨开喧闹的众人,一步步向萧暥走去。
萧暥下意识按了按自己腰间的伤,这人什么意思?这会儿要单挑?
快来人护卫!不行,太丢人了。
他并不怕单挑,可他现在腰腹间扎着个箭簇,是二等伤残啊!
他这念头还没闪过,忽然就见眼前一道白光掠过,身后的嘉宁发出一声惊叫。
紧接着阿迦罗魁梧的身形晃了晃,一阵彻骨的寒意直透后背。
他赫然回首,持刀的竟是休涂部的首领车犁!
而车犁手中握着的,正是阿迦罗扔在殿中的那把染血的宝刀!
他弑杀大单于的刀,最终也一刀刺入了他自己的后背!
滚烫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时,阿迦罗苦笑了一下。
终究是大意了。
或者说被迫弑君杀父,违背誓言、血溅月神庙,到底动摇了他的心志。
一瞬间的英雄气短。终究没有人能强悍到刚强不折,再威猛的汉子,倒下的时候就更为惨烈。
他输了,输在了那人的步步为营上。
难怪中原人说,温柔乡,英雄冢。
可是那人又什么时候温柔过?
倒下的瞬间,他听到身后车犁高声道,“阿迦罗弑杀大单于,我等愿意奉维丹王子为单于!”
战争、纷乱、惆怅似都遥远了。
阿迦罗那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刀光火影,映着那人绝世的容颜。
炽热的情.爱,壮烈的雄心,都在这血色和火光中远去了。
他的脸贴着冬夜冰冷的石阶上,脸颊上依稀横亘着去日的刀疤。
空中,纸灰犹如落雪,纷纷扬扬而下,飘落在他的睫毛上。
像一场灰烬的梦。
远处,风中摇曳的烛火,更幽森了几分。
第240章 你受伤了
浑图部的兽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垂着胸脯目睁欲裂,狂嗥着就要冲上前来。
维丹吓得面无人色,被魏瑄一把拽到身后。
萧暥当机立断,“单于铁鞭在此,谁敢妄动。”
冲到近前的兽人一看到铁鞭就像脊柱上挨了一棍,顿时怔住了,他们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着,低声咆哮退后,口中粘稠的涎沫顺着嘴角淌下。
维丹面色煞白,已经是六神无主。他十几年来所相信所倚赖的一切,这一晚彻底地崩塌了。
他一夜之间失去了父王,舅舅,左大都尉济嬗战死,至于他的哥哥阿迦罗,更是造反被杀。
父子相残,兄弟反目,还有……他视作唯一的朋友的魏瑄,用利刃抵着他的咽喉挟持了他。
他已经不知道,他还能相信谁,还能依靠谁。
他无措地站在灰烬中,心中一片荒凉。
大祭司恭敬地端上了单于金冠,金冠上老狼王的血还没有擦净。
“拜见大单于。”
漫天灰烬中,五部首领齐刷刷躬身行礼。满庭甲士也都纷纷下跪。
维丹不知所措地看向萧暥,这个将他推上王位的人。
从这一眼中,萧暥就知道这个小王子今后的命运就是成为大雍朝的傀儡。
“大单于可以接受部众跪拜了”萧暥道。
维丹这才局促不安地戴上了那顶染血的金冠。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萧暥望着漫天灰烬,一时间觉得有些不真实。
阿迦罗最后一眼,隔着火光刀影,映入他眼帘。英雄末路,萧暥忽然感到一种同气相连的哀凉。他想起了原主的下场。
他忌惮阿迦罗已久,这一刻终于除掉了这个心头大患时,心里居然有点茫然,就那么容易地胜利了?
魏西陵夺下王庭和五大部落大营,他本意只是让阿迦罗这边军心不稳,甚至叛变,但是没料到北狄首领竟然当场袭击了阿迦罗,阿迦罗就那么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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