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人会在祭祀前举行篝火宴会,让每个参与祭祀的士兵喝足酒,因为酒后血脉喷张,引人亢奋,更容易被鼓声、鸣笛、火光和谷中变幻莫测的光线鼓动,激起对神明的膜拜,以及对神明的代表——大单于,乃至各部落首领的忠心。
主持祭祀的是五部落的大巫。分别执神刀铁链、铜镜、铜铃、皮鼓、鸣笛。
夜色深沉,鼓声震荡,伴随着朔风吹过嶙峋的山岩,发出凄厉的呼嚎,火盆里火星飞舞,焰光狂乱地跃动在每一个人脸上。
大巫用神刀取下牛羊的头颅,用铁链鲜血淋漓地悬在半空。血腥味在谷中弥漫开来。接着他用指腹沾上粘稠的畜血,划在参与祭祀的勇士的脸上。
“以驰狼为名,赐予我们的勇士力量与荣光……”
大巫在阿迦罗的脸上画上三道血痕,火光下他的瞳孔璀着耀眼的金色。
浓稠的血腥味和着法器古旧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嗅觉,他心中暗暗发誓:愿我能得驰狼之力,必统一十八部落,重振草原昔日的荣光,并扬鞭东指饮马中原的山河。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道目光隐隐掠了过来。
突利曼三角眼微微眯起露出狡诈的笑意,一只手拈着自己唇上的一簇翘起的小胡子,拇指上的黄金扳指在火光下明晃晃的。
他挤身过来悄声问道,“世子考虑好了吗?”
阿迦罗刚想开口,忽然他眉心一沉。
紧接着他忽然伏低身躯,将耳朵贴在地上凝眉倾听片刻。
随即他脸色微变道,“快!退出谷地!”
突利曼常年经商,有着如同猎狗一样的嗅觉,当即心下一紧,下令部众悄然撤出峡谷。
几乎与此同时,幽暗的狼谷深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沉闷如雷的声音。
草原上的部落都知道,那是马蹄声,是数千匹战马同时奔腾而来的马蹄声,那马蹄声伴随着谷中尖利的风声,让那些刚刚喝完酒,又被神秘的仪式 ,
众人正在诧异,“难道还有什么部落要来?”
接着又是一道凄厉的鸣笛声刺破耳膜,祭台上火光忽然一暗,随即腾起了一股暗红色的烟尘,如同血雾般弥漫在整个峡谷中。
血雾中,一支如同鬼魅般的军队从峡谷忽然杀出,伴随着谷中阴风怒嚎。祭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恰好将他们的身影无限放大,投射在两边竖立的峭壁之上,如同光怪陆离的巨幕。
北狄士兵一下子都震慑住了。这是些什么人?还是祭祀招来的鬼神?
就在北狄人呆愣在原地的一刹那。呼啸的骑兵已经从漫天血雾中突出,踏破乱石碾压而来。北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狂乱的马蹄撞翻在地,骑兵手中雪亮的长刀高高举起。
熊熊火焰照着萧暥脸上狰狞的釉彩,粗犷的狼纹映着隽秀的容颜,邪异的美跃然而出,压都压不住。
他的身后跟着无数凶神恶煞般的骑兵,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画着鬼面一般狞厉的图纹。
大巫臧天颤抖着嗓子尖声叫道,“他们是驰狼,是谷中的鬼神!是杀不死的。”
谷中的北狄士兵大部分都喝了黑翼部下了药的酒,又经历了刚才神秘诡谲的祭祀,在这风声鹤唳的夜晚,顿时完全忘记了抵抗,都拥挤在一起,仓皇失措。
一时间,谷中人仰马翻一片溃乱。
连突利曼也呆愣当场,喉笼深处嘶嘶抽着冷气,他饶是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地狱的业火映照下的容颜,狰狞狠厉又凄艳绝美。
光看一眼,就让人肝胆俱裂又神魂颠倒。
仿佛是倾颠众生又凄艳绝伦的杀神。
“神还是魔?”他喃喃道,迎着踏来的马蹄踉跄几步,被阿迦罗一把从背后提起。
阿迦罗的瞳仁精光硕硕,狞笑道,“神魔?不,这是你们将来的阏氏。”
乱军中突利曼并没有听清,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阿迦罗锃地抽出弯刀,大喝道,“勇士们,那不是什么神魔,是只狐狸罢了,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战斗,保卫你们的部落!”
话音未落,他竟视席卷如潮的铁骑若无物,纵身跃起到疾驰驱近的战马前,就在马蹄扬起踏落得间歇,他肌肉虬健的手臂已闪电般勒住了战马的脖子,错力一扭,骑兵跨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巨响中那骑兵竟然被连人带马掀翻在地。紧接着阿迦罗手中弯刀掠过一道弧光,利落地斩下那兵士的首级提在手中,“看到了没有,他们不是什么杀不死的神魔!是敌人!是可恶的中原人!”
北狄人向来彪悍血勇,被这一幕狠狠刺激到后,就像被猎杀中的惊慌失措的狼群顿时看到了狼王,立即有上百名士兵拔出弯刀紧随上来。
萧暥眸子里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没想到北狄阵中还有这样的勇士。
但杀他锐士的人绝不能活。
他冷然道,“弓\弩手准备。”并同时接过了云越递过来的弓箭。
谷中的骑兵迅速向两翼散开,并将阿迦罗和他身边聚集起来的近千北狄勇士逼退到一边。
嶙峋的岩石间火光亮起,赫然出现了密集森森的弓.弩,冰冷的箭雨紧接着交织而下。
这山谷间的北狄人本来就是参加祭祀的,很多人连皮甲都没有穿,完全无法抵御箭雨的袭击,他们像被收割的麦子般一排排倒了下来。峡谷中顿时血光飞溅。
阿迦罗一边挥舞钢刀抵挡密集的箭雨,一边大吼道,“撤出峡谷!”
但他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如疾风般破开漫天箭雨掠来,寒锐的箭芒在阿迦罗金色的眼瞳中骤然一闪。
“世子当心!”
几乎是同时,一个身影不顾一切飞扑到他跟前。
“栾祺!”阿迦罗脸色骤变。
羽箭当场穿透了栾祺的肩胛,阿迦罗发疯般扶起他,回头目睁欲裂。
夜色中,萧暥面颊上的图腾映着燃烧着火焰妖异袭人,他眼梢微微挑起,竟没射中!
那北狄首领身边的士兵倒是有义气。
经过一阵箭雨攒射后,刚刚聚集起来的北狄士兵已经开始四散奔逃,只有少数聚集到阿迦罗身边,跟着他有秩序地边战边退。
等到阿迦罗收拾四大部落的残兵退到河滩上时,除了最初就退出谷中的鹫翎部得以保全,其他几部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三千余骑兵。
最早逃出来的突利曼惊魂未定,“这些中原人太狡诈了!这次我部得以保全多亏世子英勇,今后若有驱使,我鹫翎部绝无二话。”
阿迦罗却似乎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让巫医给栾祺包扎了伤口,然后远远望向火光映照的驰狼谷。
没想到北狄人居然在他们自己的圣地被中原人击败了!在他们庄严的祭祀上被中原人劫掠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西方一缕残月,天已蒙蒙亮。
萧暥清点了此战所获,收编四部骑兵共两万余人,又因为北狄人在此间开市,所获得粮草物资不可尽数。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某山匪头子可谓心满意足。
只是乱军之中,重重阴影下,那个临危不乱瞬间就能聚集起数百士兵的北狄小头目倒是个人物,只可惜他一箭射偏,让那人走脱了。
萧暥暗暗凝眉,隐隐觉得此人怕不简单。
晨光熹微中,阿迦罗拨转马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驰狼谷。
萧暥,这一次你越界了,劫掠我族人伤我兄弟,必然要付出代价。
*** *** ***
两日后,鸾吾城。
天色大亮,曹满查点了城中的物资粮草后,照例询问军情。
大军集结鸾吾城已经很多天了,若是算时日,萧暥也该到了,可是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总不会是在北狄草原上迷路了罢?
就在他心中拿捏不定时,一份插着三根赤翎的加急军报就送到了他的手中。
曹满匆匆略过一眼后,霎时面色铁青,旁边的曹雄急道,“父亲,什么事?”
曹满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把军报递给了他。
曹雄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萧暥拿下了赤火黑翼部几万部众!还打劫了北狄人的圣地?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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