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记得,”江玉珣默默咬牙道,“当初陛下便是自这里将臣送到诏狱去的。”
自己怕是到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倒霉的地方。
夏风吹至殿上,撩得悬在梁柱上的纱幔轻轻摇晃。
应长川忽然借着这阵风抱起江玉珣,并带着他走到向最上席。
看到眼前的东西,江玉珣立刻拽紧应长川的衣领:“陛下,快放臣下来!”
大周所处的时代还没有“椅子”这个东西,天子坐的并非龙椅,而是绣满了龙纹的“五重席”。
兰池殿是整座羽阳宫内面积最大的建筑。
殿上的“五重席”也是整个皇宫内最规格最高的一处。
虽说江玉珣已经与应长川没大没小惯了,但被对方抱着坐“龙椅”这却是头一遭。
应长川摇了摇头,他非但没有放对方下来的意思,反倒轻低头亲吻江玉珣的额头:“爱卿当年可曾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从未想过。”江玉珣实话实说。
假如那个时候有人告诉说未来自己将会和应长川在一起,自己只会当他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由觉得有些神奇。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前几日应长川拷问江玉珣喜欢他什么。
如今他忽然也有些好奇,应长川又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感兴趣的?
江玉珣并不擅长隐藏情绪,他一边思考一边忍不住瞄了一眼应长川。
“爱卿可有什么事想问孤?”天子一眼便看出对方正在心里纠结着什么。
“确有一事……”江玉珣好奇地转过身看向应长川,“刚才忽然有些想知道陛下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我感兴趣的?”
假如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自己一开始绝对没有少怼应长川。
而天子也完全和“大度”这两个字扯不上干系。
应长川缓缓垂眸,似乎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他一边用手轻抚江玉珣的睫毛,一边低声说:“爱卿不如自己猜猜。”
“……这我哪里知道,”江玉珣吐槽归吐槽,下一刻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应长川的话猜了起来,“应该不会是在船上一起住的时候吧?”
应长川摇头说:“不是。”
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江玉珣的生活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他与应长川几乎每天都要见面。
几年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同一瞬间涌入了江玉珣的脑海之中,刹那间他竟有些分辨不清什么事在前,什么事在后。
想起那日的滚滚黄沙,与应长川深夜前往沙地寻找自己的事。
江玉珣试探着问他:“难不成是在北地?我们遇到沙暴的那一次。”
应长川继续摇头:“并非。”
那个时候他何止是对江玉珣感兴趣?
而是已经默默地将人放在了心上。
“可是那年过年,陛下让我搬到流云殿的时候?”
“不是。”
见自己再次猜错,江玉珣索性摆起烂来,他一口气问:“那总不会是在我被聆天台带走,或者喝醉酒的那一次吧?”
一提起这件事,江玉珣便会忍不住想到落满一地的算盘珠子。
与自己喝醉酒后与应长川瞎许愿的样子。
应长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突然垂眸吻向江玉珣的额头。
不知怎地,江玉珣突然从应长川的动作中读出了他的心思——天子的的确确是打那个时期便对自己有了兴趣。
“……天。”
这比江玉珣方才想的还要早一点。
虽说自己刚才问的是“感兴趣”而不是“喜欢”。
但如果是没有算错的话,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像只有十七岁?
应长川似乎没有想到江玉珣会在此时迟疑。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怎么?”
十七对古人而言早已不小,甚至于很多人这个时候已经成家立业。
江玉珣不想表现的太过一惊一乍,然而应长川问了……他却只好认真又无措地看向对方。
并非常没见过世面地艰难道:“可是我那个时候才十七岁。”
月光落在江玉珣的眸底,将他的目光照得尤其清澈。
应长川随即蹙眉:“……对。”
也不知天子想到了什么,一向厚脸皮他的手指竟罕见地僵了一下。
第107章
应长川与江玉珣虽然相差六岁多将近七岁。
但是今年还不到三十的他,年纪怎么说都不算大。
放在现代谁不说一声年少有为?
见天子面色有异,江玉珣感慨过后立刻摆手说:“我没有说你年纪大的意思,陛下千万不要多想啊!”
殊不知此刻自己表现得越是真诚,便越是气人。
见应长川微微蹙眉,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越描越黑的江玉珣还在补充:“现如今陛下与我们当初在羽阳宫里相遇时没有任何区别……就算年纪上差了几岁也没有关系。况且单看身体而言,你可比我好太多了。”
他既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
并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忐忑地抬眸看向应长川。
两人的视线在此刻相对,江玉珣那双墨黑的眼瞳内满是真诚之意。
应长川向来不是一个在意年纪的人。
甚至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他,对生老病死看得都比一般人淡。
——凡是人总逃不过这一遭。
当初昭懿太后驾鹤西归时,应长川心中虽也沉痛,但始终为战事所牵绊的他更多的却是理智。
可是现在江玉珣这简单的几句话,竟轻而易举地让他的心也跟着乱了几分。
那日听到江玉珣说“长命百岁”后,应长川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些许惶恐。
并非因为他想起了两人之间的年岁之差,而是因为江玉珣儿时久病在床的日子。
现如今江玉珣的身体虽然好了许多,但是体质仍比一般人弱……
殿上的纱帘还在随着风轻轻地摇摆。
应长川的心中那些旖旎的念头却已荡然无存。
这向来是他不愿意多想的话题。
早有了牵挂了不舍的他冷不丁地抓住了江玉珣那只还在轻轻摆动的手,并深深地看向对方眼底:“等过几日我叫太医过来,给你再把把脉,开些药调养一番。”
“啊?”
上一秒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说话过分直白的江玉珣忽然愣在此地。
刚才不是在说应长川的年纪吗?
怎么又变成我去养生了。
应长川的思维未免有些太过跳脱。
还没有转过弯来的江玉珣疑惑地看向对方:“我最近连伤风感冒都未有过,为什么要去找太医?”
这一次,应长川并没有回答江玉珣的问题,而是突然拉着对方的手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幅度极大,方才被迫坐在应长川腿上的江玉珣起身之后也忍不住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夏风顺着廊柱的间隙吹起两人的衣摆。
应长川一边拉着江玉珣向前走,一边侧身轻吻他的发顶,并随口说道:“起风了,回去休息吧。”
风?
夏季还没有过去,空气中仍有燥热之意。
寻常人这个时候都想着吹风、避暑,应长川怎么又故躲起了风。
……帝王心似海底针。
真是格外难猜。
-
羽阳宫虽要修,但是绝不能劳民伤财。
图纸上新规划出来的皇宫的基本格局,与从前相比较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大周所处的时代本就流行高台建筑。
因此大部分建在低地的建筑都选择了原址重建,并按照时下流行的风格做抬高处理。
同时工匠还于皇宫中大量开挖人工引水渠,与地下排水设施。
并且这些设施将受涝较轻的宫殿附近的积水,引到了位于羽阳宫西南角的人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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