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用了“我们”这个词?!
江玉珣如遭雷劈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天子向来高高在上,从不与人称“你我”。
这一瞬间江玉珣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生出了幻觉。
见他忽然停下,应长川不由垂眸笑道:“爱卿可还有事?”
江玉珣咬了咬牙:“臣刚才好像听错了话……”
天子一边说,一边随手与江玉珣一道卷起散落满桌的图纸:“什么?”
江玉珣拐弯抹角道:“臣似乎听到陛下说了一个奇怪的词……”
江玉珣以为这个话题可以就此终结。
就算刚刚那话真是应长川说的,他也不会承认吧!
没想到应长川竟一边整图一边用最随意的语气,抛下了最重磅的炸弹。
“我们?”应长川顿了顿,忽然笑着看向对面人的眼底,“有何不对?”
江玉珣:?!
有何不对?
见应长川如此理直气壮,江玉珣甚至在这一瞬怀疑……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玉珣:陛下可是不小心说错话了?
应长川:我们我们我们我们。
*《天工开物》
第67章
天子似乎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口癖。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好歹曾是个现代人,夏天还没有过完,江玉珣便已对“我们”这两个字免了疫,同时摆烂不管。
但是意外听到这两个字的桑公公与庄有梨,却如见了鬼般震惊了好几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
烈日当头,连怡河的河水也被晒得滚烫。
河道两岸的施工随之暂停,平原上难得宁静下来。
几十驾马车自官道的西头驶来,缓缓向仙游宫的方向而去。
马车上众人虽风尘仆仆,但个个红光满面,完全看不出一丝半点的疲惫。
见到熟悉的岗哨,使臣当即兴奋道:“到昭都了——”
不知不觉大半年时间已经过去。
看到远方熟悉又陌生的宫室,他的心中半是紧张半是期待。
与使臣同乘一驾马车的克寒人,随之抬眸看向位于半山腰的仙游宫。
今日天朗气清,自山下向上看去建在高处的宫殿半隐于云端,自是缥缈壮丽至极。
“……果然壮观!”他的话语带着浓重的克寒口音,语气词有些夸张,“丘大人怎么不早说大周有如此高楼?”
使臣笑道:“这不过是我大周的避暑行宫罢了,位于昭都的羽阳宫,要比这壮观不知多少倍。”
他的语气颇为自豪,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朝官道那头看去。
克寒人当即睁大了眼睛:“还要更壮观?”
使臣笑着朝他道:“放心吧次嘉大人,过几日我定会带您去昭都仔细看的。”
山泉汇入溪流生出阵阵轻响,上山之后气温瞬间低了下来。
一路的艰辛与劳累在这一瞬荡然无存。
马车缓缓转弯离开官道向半山而去。
来自克寒的大臣一边整理礼服,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
收到来自大周的茶叶与其他特产之后,克寒随之回了一份大礼。
除了江玉珣原想的马匹以外,还有许多牛羊与特产于高寒地带的药材被一起送了过来。
几十驾马车被装得满满当当,就连礼单也长得一眼看不到尽头。
不止克寒,西域诸国的速度比江玉珣想的还要快。
来自巧罗国的麦种、菜种甚至于生长于西域的珍禽异兽,也被一道运到了昭都。
当晚,仙游宫。
为了欢迎克寒国使臣,流云殿上铺设了一层厚重的地毯。
乐师于座屏背后一首接一首地演奏着带有浓重克寒国风格的乐曲。
宴席间摆满了珊瑚、翡翠,还有许多叫得上名与叫不上名的珍奇花卉。
烟雾自博山炉的缝隙飘出。
如云从山间流入宫室,一时间竟难分眼前这究竟是实景还是幻境。
一曲奏罢,随使臣一道来大周的克寒人赤着脚走上大殿,伴随着乐曲跳起了欢庆的舞蹈。
甚至还跟随着乐曲一道,唱着江玉珣也叫不上名字的歌谣。
今日并非节庆,故而前来参加宫宴的只有部分官员与此次前往克寒国的使臣。
伴随着乐舞,身着宫装的侍女为众人斟满烈酒。
三杯两盏下肚,流云殿内的气氛愈发热烈。
此番大周也将烈酒送到了克寒国。
可惜数量有限一人没分多少,这位名叫“次嘉”的克寒使臣只尝了两口便念念不忘。
到了今日,他终于有机会一口气喝个过瘾。
“江大人这酒实在是神奇!”原本就带着浓重口音的次嘉喝了几杯后,说起话来更是含糊不清,“头回喝酒那天克寒还在下雪,冻的牛羊都不肯出圈。谁能想一口下去,便把我全身的寒意冲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语气格外夸张,众人随之大声笑了起来。
一同参加宴席的庄岳不由好奇道:“仔细算来我大周使臣到达克寒的时候已是春末,那时克寒还有这么冷吗?”
适应了这种天气的次嘉不知该如何解释。
此番带队出使克寒的年轻使臣丘恩光则在此刻回答道:“庄大人有所不知,克寒高山环抱,哪怕到了夏天,仰头仍能看到连绵不绝的雪山。”
讲到这里,他的眼睛不由微眯起来:“其余三个季节别说是下雪了,就连湖水都冻结七尺,完全可以走马通车。”
丘恩光喝得也有些多,说起话来也变得随意、自在许多。
但席上众人却不自觉地随着他的话,幻想起了那个白雪皑皑的世界。
江玉珣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手中杯盏,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丘恩光的话上。
庄岳不由轻声道:“……原来如此。”
哪怕已经回到昭都,丘恩光闭上眼仍能感受到那渗骨的寒风。
他喝了一口烈酒轻声道:“太阳一照,厚冰随之发出莹莹蓝光。狂风卷着沙砾似的的雪从湖面上扫过,远远望去就像云雾坠在了地上。走着走着竟有些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又是湖。”
丘恩光原本也是一名郎官,自幼养尊处优从未去过极寒之地。
当初被选中率人出访克寒时,他还有些不情愿。
但如今,克寒的风光却似烙印在他心中一般久久不散。
听到这里,就连庄岳也忍不住心向往之。
喝上头的使臣次嘉则转身向应长川回了一个礼,并半开玩笑地说:“茶自然是好东西,但酒也半点也不差。未来陛下定不能再吝啬了。”
他此番随丘恩光一道来大周,就是为了详细商讨两地商贸细节。
哪怕是在宴席上也不忘提起这件事。
五重席上,身着玄衣的天子笑着放下手中金盏。
应长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在这个时候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陛下这是何意?
周围大臣心中不由疑惑起来。
而江玉珣更是如芒在背。
……应长川这个时候看我做什么?
他默默地向旁边挪了挪,谁知应长川却直接在这个时候推脱道:“此事次嘉大人应当与江尚书共议,不必同孤商量。”
他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说着还不忘朝江玉珣点了点头。
不熟悉大周朝堂的次嘉并没有起疑,他当即隔空朝江玉珣敬了一杯酒,同时极为热情地说:“那就拜托江大人了!”
江玉珣:“……啊?”
应长川不是向来说一不二的吗,怎么突然间这么大的事抛到了我的头上。
他虽然无比懵逼,但是既已被天子点名,便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江玉珣转身偷瞄了应长川一眼,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终于硬着头皮朝使臣道:“次嘉大人实在是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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