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迅速回到那个出逃的夜晚——霍源,那时送糕点给他的师弟,死了?
上一世他中了糕点里的迷药,险些被这个师弟……之后入了内门,便不再往来。这一世他逃得飞快,居然这样牵连到了他人的命运。
他如实回答:“弟子并不知情。”
“不知情?”高坐堂上的执事不肯放过他,“据其他弟子所言,霍源平日与你最为接近,被害当晚还去找过你,而你在那晚之后不知所踪,甚至缺席宗门大考……”
云落的心随着这连珠炮似的话语渐渐下沉,他无法解释其中详情,怕是轻易开脱不掉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此事与我无关。”
“那你为何要逃?”执事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厉声呵斥。
旁边其他几名执事一声不出,杵得如木人一般,站定周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似乎认定了他就是杀害同门的罪犯。
一道道目光垂悬而下,如同尖刺,诫严堂的地砖冰冷而明净,硌得双膝生疼,云落垂眸看这一尘不染的地面,浑身发冷,又觉得晕眩。
这与前世后来的境况也太像了。
千夫所指,百口莫辩,真相难以示人,他徒劳地独自挣扎,就算剖开肺腑自证,换来也是冷眼与嘲笑,没有人信他,任何一只伸来的手都不是救他,而要将他按进更加痛苦的泥沼。
云落深深换了口气,闭了闭眼,略定心神。还没有那么糟,就算辩解不了,最多不过押入地牢中关上几天,比起前世,这种苦算不了什么。
于是他抬起头,直视堂上人,开口道:“我……”
“这么多人呢。”
话音被身后响起的声音猝然打断,云落下意识回头,随即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执事显然也被吓到了,但反应得及时,连忙迎上去:“九长老,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来看看我新收的弟子。”李识微与跪在原地的云落遥遥对视,继续问道,“他这是犯了什么事?”
“弟,弟子?”执事脸色一白,瞠目结舌,犹豫了一会儿,勉强讲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如此。可有确凿证据?”
“我们按例叫人来问话,只要嫌疑洗脱……”
“那就是没有。”李识微了然地点头,不再理会,干脆利落地往前迈出几步,向云落伸出手,“小云,我们走。”
小云?云落懵着,看向眼前这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终于松开了被攥成一团的衣角,轻轻搭了上去,借力站起。李识微反握住他的手,转身迈步,他连忙跟上。
两人就要这样离开,某位胆大的执事突然出声:“弟子入内门都要经过大考筛选,他无故缺席,应当做不成……”
“怎么?”李识微偏过头,笑得和颜悦色,“这位道友,我收个徒弟,还要过问一下你的意见?”
那人当即噤若寒蝉,沉默地目送这师徒二人走出门外。
跨出门槛的一脚像踩在云雾里,云落想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如此轻松顺利地从这个地方出来。
李识微瞥他一眼,不禁笑道:“怎么这副表情?我不是说了要来接你吗?”
云落哑然,从前多少事,他总会被玩弄、被背弃,这般待遇还是头一遭,反而让人措手不及。
李识微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仍未松开,而方才那一声声厉声质问犹在耳畔,云落忍不住抬头问:“您不怀疑我吗?”
回头想想,辛苦赚来的大好前程触手可及,他却莫名其妙地突然跑路,恰好同门被害,在旁人眼里大概疑点重重。
“不怀疑。”李识微回答得毫不犹豫。
三个字像是直接敲在心上,又化出绵绵不绝的暖意。
握住的手动了动,似乎仍有些紧张,李识微淡声道:“你看。”
云落顺着对方所指,回头望去。此时两人已经沿着阶梯走到高处,诫严堂已经远得几乎看不见了。
方才施予他那样深重庞大的压力,此刻看来,不过是一座又小又矮的屋宇。
“那个诫严堂看起来是不是很新?”
云落一愣。的确如此,蓬山老祖开山建宗已有数百年,宗门上下处处透出古旧庄重的气息,偏偏那里像被重新修葺过。
“当初被我弄塌过一回。”李识微云淡风轻地解释。
……似乎听到了很不得了的宗门历史。
“我虽说是老祖的徒弟,但不是在这儿长大,而后初来乍到,都不相熟,难免会有些摩擦。”
身边这位果然是个奇人,当下已是如此,年轻时恐怕更加离经叛道、行事嚣张。
云落假想着当日场景,不由小声嘀咕:“定是他们误会在先。”
这论断好像有点偏心,李识微笑出了声:“不错。”
谈话间,脚下缩地成寸,倏忽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云雾霭霭,近处绿草如茵,竹林间挑出青色的檐角,山石上流淌着碎玉般的溪水。视线所及之处没有旁人,但水流潺潺,间或鸟鸣清脆,倒不显得冷寂。
“我从前很少来这儿。”李识微环视一番,正如方才所言,他入宗门的时间很晚,又总在闭关修炼,这长晴峰分归他所有,于他而言却陌生得很。
“是不是荒凉了些?”
云落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喃喃道:“这里很好。”
天行宗脉系庞杂,各峰高低远近不同,气候风景迥异,如果这般景象还被称作荒凉,那他前世修行的地方可以说是寸草不生了。
“那就好。”李识微放心地点了点头,“你暂且在这儿住下。”
暂且?云落猛地回了神,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去。
说好的……徒弟呢?难道都是唬别人的?
仰视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意外,而李识微像没注意到似的。
云落没移开视线,依旧凝望着身边人。
身姿挺拔,目光清朗,嘴角似乎总有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天地之大都尽在眼底手中,总会像拂去尘埃一般,消除他的厄运。
是他重生至此最大的变数。
两人的手早已放开了,云落往前一步,主动伸出手,牵住李识微垂下的玄色衣角:“……我可以拜您为师吗?”
李识微的那抹笑意顿时更明显了,偏过头:“嗯?什么?”
果然……修仙者耳清目明,怎么可能听不清。
云落五味杂陈地咬了咬牙,提高声音,更加笃定:“我想拜您为师。”
“为何改了主意?”李识微看向他。
“……我不想再受人摆布。”云落不假思索,最直接也最深切的愿望倾吐而出,“我想好好活着。”
少年仰着头,长而密的睫羽在日光下闪动,眼眸纯净真挚,似乎还燃烧着别的什么,坚定而蓬勃,莫名地落进了内心深处,拨动出几声悠扬的弦音。
李识微会心一笑,伸手去摸了摸对方的头顶:“好。”
长晴峰主殿,室内静谧,衬得心跳声愈发清晰。
李识微坐于主位,少有的姿势端正,看向云落的目光柔和。
云落不是第一次拜师,可似乎更加紧张。这一拜下去,他就再次成了内门弟子,不过幸好人事皆非,只愿往后也能另走他路。
他跪得郑重:“师尊。”
这就是听到的第一声“师尊”了。李识微欣然回应,伸手将人扶起,又转了转手上的储物戒。
一枚清透的玉璧现于眼前,其上云纹飘逸,光彩流转,李识微手捻一诀,玉上光华大盛,转眼又恢复寻常。
李识微将玉璧递给对方:“往后带在身边,若有危急,我会知晓。”
云落眼中一亮,双手接过,将其拢在手心:“多谢师尊。”
一场拜师礼简洁又清净,两人从此便是名正言顺的师徒。
天行宗的另一角落,光线昏暗,寂静无声,主位上隐约坐着一位白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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