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凝望满枝的桃花,又似乎在望向更加渺茫的远方:“世间千难万险,没有比这更难解的劫数。”
桃花静默无言,长风过处,云聚云散。半晌,掌门的情绪平复了些,面向李识微,神情严肃。
“李识微,我想请你接任掌门之位。”
一束日光从云层漏下,繁花的影子纷乱,落了李识微满肩,他没有作声。
“这位子由师父交给我,如今又由我交给你。”掌门叹道,“我也不知,这到底是希望,还是诅咒。”
李识微终于开口,语气淡然:“交给我吧。”
掌门略一点头,眉目间浮起微笑:“如此,我只剩最后一件事要做了。”
清风徐徐,长晴峰上绿草如茵。
云落独自练剑,一招一式熟练而稳健,忽而僵硬地停顿,似乎打算收剑离开。
不等他找出一条相对自然的逃跑路线,李识微已经叫住了他:“还躲着我?”
云落缓缓转过身,视线飘到地上,声音有些小:“师尊。”
李识微的态度随意得多:“还记得黄金岛上的老板吧,他有事相求,你去一趟,帮我办了。我已经传信给他,让他多照看你……”
李识微吩咐得条理清晰,云落却渐渐听不进去了,抬眸看向对方,问话脱口而出:“我一个人去?”
李识微点头。
云落顿时哑然。酸涩的情绪随着回忆渐渐涌现,堵在心头。
已经越过的界线,已经说出口的话语,如覆水难收,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师尊再怎么惯着他,大概也无法直面他这大逆不道的情意。
云落再度垂下眼睫,嗫嚅着开口:“师尊若是不想见到我……”
话未说完,额头被轻轻地弹了一下,云落一愣,只见李识微已然走近,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不许胡思乱想。”
李识微收回手,在心底轻轻叹气。脑海中浮现与掌门师兄对谈的最后一幕,也是最后一面。
光阴几度,他早已习惯与人相别,惯于踽踽独行,被委以重任,往长路尽头赴无人相候的约。如今这般,不过是再来一回。
只是这次,终究有些不一样了。
云落正呆愣地望过来,仰视的眼眸纯净,像小小的清潭,任周遭风起云涌,始终只映照着他一人的身影。
被这样凝望,李识微头一次觉出自己肩上的沉重,仿佛只要再靠近一厘一寸,就会倾覆到对方的身上。
这让他怎么舍得?
“小云于我而言,也很重要。”重要到仅用一个“很”字完全不够,但更多的,他不会说出口。
云落睁大双眼,更懵了。
李识微的目光温和,语气越发认真:“我只希望你能活得轻松肆意,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你这么年轻,便是凡人的一生也才刚开始,还有许多没看过、没尝过。天地广阔,众生芸芸,去见识见识,不要被一时的迷思困住。”
云落定定地仰视着对方,愈发哑口无言。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
此刻心口涌动不平的、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安歇的,难道只是一时的迷思?
今生茫茫尚无定数,前世遥遥已落尘埃。
他曾被当作一件空洞的容器,被摆弄,被束缚,七情六欲灌满,贪嗔痴慢充溢,而今重新来过,仍不懂得要如何安放一颗心。
师尊待他实在太好,似乎比他自己还要珍重这颗从脏污中捧出的心,越是这般,越让他舍不得分离。
但他也不舍得让师尊为难。
李识微的目光落在身上,温柔得没有任何重量,一刻也未移开,就这样轻易地将他驯服。
云落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李识微暗自松了口气,心情却无法彻底轻松。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李识微嘱咐着,视线掠过云落腰间的玉璧。
“弟子明白。”
莫追剑已经召出,就要踏上,云落脚步迟缓,回头道:“我可以传信给师尊吗?”
“当然可以。”李识微毫不犹豫地回答。
师尊的态度太过宽宥,云落心潮又起,忍不住得寸进尺,抿了抿唇,望住对方:“我走了,师尊会忘掉我吗?”
李识微一愣,失笑道:“不会的。”
云落收回了视线,不再问话。
李识微正准备出言告别,忽然,眼前人两步靠近,扑过来环抱住他,又急促地松开撤回。
刹那间温热柔软挨紧,发丝细碎地拂过,急促的心跳敲在相贴的胸口,仅仅一瞬也足以将自己的心跳也扰乱。
混乱的触觉停留在怀中,李识微愣怔地看过去,只见一人一剑已升入云端,逃也似的飞远了。
他站在原地,无奈的笑意留在嘴角,心里仿佛突然陷落一块,空荡荡的。
良久,他转过身,远望一眼升仙台的方向,随即迈开步伐,独自离开了。
夜色如墨,从高远无光的天穹泼洒而下,浸透了寂静的群峰。
升仙台上,一朵朵桃花无声开放,血色从蕊心渐次晕染,鲜红灼目,令人心惊。
掌门独自坐在花下,手边的石桌上,一坛清酒似乎方才启封,酒香与花香相融,倍加催人沉醉,而他低垂的眼眸一片清明,清醒得不合时宜。
万籁俱寂,忽然响起的脚步声分外明显,由远及近,在石桌的另一侧停驻。
魔尊撩开衣袍坐下,也是一言不发。
他转过头,隔着石桌与酒坛,端详桌对面的人,目光深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描摹,终于开口打破平静:“你瘦了。”
掌门始终没有瞥来半分,话音平淡:“毕竟是垂死之躯。”
沉默片刻,魔尊的视线移向桌上的酒坛,形状气味都恰如从前,陈旧的回忆呼之欲出。他问:“为什么不喝?”
掌门摇了摇头,轻轻叹道:“没味道了。”
寂寥的对话再度陷入无声。满树桃花已然开遍,繁盛地挤满半边夜空,紧接着毫不留恋地零落,飘摇而下。
几百年,数万里。从酒逢知己走到话不投机,不过弹指一挥间。
纵使摆上当年的酒,面对从前的景,也抵不过世事难料,道路多歧,聚散不由人。曾经一道赏花饮醉的日子,终究如落花流水,一去不回。
一瓣瓣飘然过眼,愈来愈多,愈来愈急。
“你答应我……”掌门终于主动开口,声音低哑而虚弱,“即便我不在了,你也不会向正道出手。”
魔尊定定地看着他的侧颜,嘴角浮现一丝冰冷的讽笑:“这就是你愿意与我相见的原因?”
掌门不作回答。
“好,好……”魔尊惨笑着,重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他看向对方的目光越发专注,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撑着石桌似要起身逼近,又不知被什么束缚在了原地。
“……事到如今,你还在恨我?”嗓音压抑,似乎在隐隐发抖。
“阿衡,你心里有师父,有宗门,有天下苍生。”平静的表象被彻底撕裂,剖开一颗痛苦不堪纠缠至死的心。
“就不能,再多一个我吗?”
质问逼到面前,掌门闭了闭眼,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攥紧到掐出血痕。
他迟缓地转过头:“师兄。”
满树的桃花纷纷落下,像铺天盖地的大雪,遮去了望来的一双眼睛,近在咫尺却难以相视。
“我从来没有……”
最后一瓣桃花坠入酒坛,溅起阵阵涟漪。
枝桠干枯,寂静的长夜里,再无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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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一下(指的是师徒这对
第31章 三十一 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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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人好得很呢,刚从北边回来……这都多久了,还不放心?”
老板悠闲地坐在楼顶露台上,繁星满天,海风拂面,他的眼前悬浮着一面发亮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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