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真人将他端详一番,片刻后,冰冷的面庞居然有所松动,始终绷紧的唇角居然上翘了一分:“不错。”
应沉慈震惊地睁大双眼,再次行礼,激动万分:“多谢师尊!”
这是他拜师以来得到的第一句夸奖,简短的两个字,比其他任何更加令人欣喜若狂。
……
“师兄,听说这次任务很是艰险,而且路那么远,你要去吗?”一名师弟追着他问,面露犹豫。
“当然。”应沉慈自信回答,毫不犹豫地摘下最高处的令牌。
他手握令牌,语气坚定,一身白衣映着明朗日光:“惩恶扬善,除魔卫道,正是我等职责所在。”
近处几人向他看来,目光中满是钦佩与肯定,他倍加志得意满。越是风高浪急,越适合他大展鸿图。
……
“师兄!师兄你怎么样了?”
山崖下的避风处,应沉慈面色苍白,按住自己的丹田所在,试图忽视其中的阵阵刺痛:“我……无碍。”
师弟彻底慌了神,眼泪夺眶而出,语无伦次:“对不起,都怪我,是我连累了师兄……”
“师兄,我好疼啊,我好想回家……”
周遭乱草丛生,其上魔物的血已然干涸。一旁的师弟浑身浴血,瘫坐在地,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近处抽噎不止,更远处隐约响起魔物的嘶叫,除此之外,再无旁人声响,他们与队伍失联了。
应沉慈低头看向自己,外袍已经沾满血污,他从里侧撕下仍然洁白的衣摆,为师弟包扎伤口。
他咬了咬牙,将师弟背起:“别怕,我带你回去。”
背后的哭声渐渐停了,仍有一两滴眼泪顺着自己的脖颈流下。应沉慈的每一步都更加沉重——
若是师弟知道他金丹受损,还会这样依赖他吗?如果这伤势无法挽回,他该怎么办?师尊会怎么看他?同门会怎么看他?他还能在极夜峰、在天行宗待下去吗?
人生路上的第一场挫折,这般猝不及防、急转直下,他已在崩溃边缘。
“师兄,你快看!那是不是走失的百姓?”师弟忽然出声。
应沉慈抬头看去,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被魔物夹击。
他犹豫一二,将师弟放下,提剑冲了上去。
“哎呀,方才好险,多亏大侠出手相助,快请进!”老头挥着断了一根手指的手,招呼两人来到山脚下的一间茅屋。
师弟躺在床榻上,昏昏睡去,断指略作探查,摇头叹道:“他那腿是不行了,你这内丹也……”
应沉慈猛地将剑柄攥紧,眼白充血,目眦尽裂。
断指拍拍他的肩膀:“要不跟着我修魔吧。”
刹那间,众人的敬仰、师尊的赞许,过往朝朝暮暮,一幕幕变幻眼前,他怎么甘心……
应沉慈甩开他拍肩的手:“我不可能离开天行宗。”
断指倒不生气,依旧十分同情地看着他,沉默片刻,他灵光一现:“哎,还有一法,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应沉慈急忙看向他。
……
师弟醒来时,应沉慈和断指都站在床边,俯视着他。
他连忙坐起,不顾腿上疼痛,面露期盼:“师兄联系上其他人了?他们是不是要来接我俩了?”
意料之外,应沉慈沉默不答,脸庞蒙上一层阴霾,向他拔剑。
断指伸手拦住:“诶,不成,灵力要趁活的吸取。”
师弟懵了,下意识地感到危险,向后缩了缩:“吸,吸什么?”
应沉慈依旧沉默,缓缓抬头,一双血红的眼望来,令人浑身发冷。
师弟打了个寒颤,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拖着断腿拼命向后挣扎:“师兄,师兄你醒醒啊!”
他充耳不闻,向前抬手。
床上被拖动得血痕凌乱,昔日天真稚拙、饱含崇拜的脸上,眼泪与血污横流,浸透了恐惧与绝望:“师兄,你醒醒……求你了,你说过要带我回——啊啊啊啊啊!”
耳畔巨响,眼前一黑,应沉慈重重地摔在断剑崖下。
浑身四分五裂一般,不等他爬起站稳,一阵狂风汹涌袭来,如千刀万剐,将他击倒在地。
这样的狂风,往后千年万载,永不停歇。
他再也回不去了。
明月皎皎,清辉遍地,李识微踏着月光,回到了长晴峰。
远远望见主殿门口,他放轻了脚步——
云落抱膝坐在门槛一角,脑袋靠上门框,眼睫低垂,像是睡着了。
今日这番折腾,想必早就累了,怎么不回房休息?难道是……在等他?
李识微心头一软,加快脚步走上前去,想要将人抱进房中,正俯身挨近,云落忽地睁开双眼。
刹那间呼吸交错,两人俱是一愣。
云落原本只在闭目养神,此刻眨了眨眼,坐直身子:“师尊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怕吵醒你。”李识微笑了笑,也坐到门槛上。
万籁俱寂,低语轻言也显得清晰。月色无边,远处茫茫一片,枝叶草地像落了细细的新雪,而气候仍然温润,不至于让人生出错觉。
李识微不再说话,云落也默默无言,他仰头看了一会儿屋檐外的圆月,脑袋一歪,靠在了对方的肩上,再度合眼。
师尊的肩膀宽厚坚实,隔着衣袍也温暖,比硬梆梆的门框好靠多了。
肩侧一重,李识微很是意外。这是又喝酒了?他低头嗅了嗅,没有酒味,唯有云落发间的淡香。
“累不累?”李识微问道。
云落依旧闭着眼,轻轻摇头。
身体确实有些疲乏无力,心却不累,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盈。两世的沉重阴影被他亲手击碎,从此天高云阔,无拘无束。
他只剩下一个愿望,那便是与身边人一起……
“师尊。”他终于开口,低语呢喃。
“嗯?”李识微应声。
云落抬头看向他,眼眸弯弯,其中似有波光荡漾,月华流转:“谢谢你。”
李识微略一愣怔,回应的话语同样真诚:“你最该感谢的是你自己。”
云落垂眸浅笑,似是不太同意,念起旧事:“当年初见,若不是师尊救我……”
李识微抬手抚他发顶:“世间艰难险阻,多少人在其中沉浮迷途?你若和那些人一样,我连见到你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这好像很有道理,云落说不过他,不跟他争了。
沉默片刻,云落再次开口:“掌门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就是给我俩戴个高帽子,然后把诫严堂塞给了我。”
“外门主理之职也空了下来,他让我问你,愿不愿意?”
云落点了一下头。
“会累的。”李识微看他这毫不犹豫的样子,提醒他。
“我自己是外门出身,想为他们做些事。”云落认真地回答。
李识微点了点头,不再阻拦:“这样,你明日先随我去一趟诫严堂,把那几个为虎作伥的执事揪出来。”
“尤其前世对你不好的,从严从重处罚,叫他们后悔生在这世上。”
云落失笑:“师尊刚上任就要以公谋私?”
很显然是玩笑话,但李识微顺着他来,还故作伤心:“为师在小云心里是这么个形象?”
云落笑着摇头:“师尊在我心里……”
李识微侧耳倾听,在心里如何?然而,话说半截,没了后文。
他转头看去,云落只望着他笑,月光明净,含笑的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个秘密,他想要看清些,云落已然起身:“我回去歇息了,师尊也早些休息。”
轻捷的身影转瞬远去,良久,李识微收回视线,轻笑着摇了摇头,也起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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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剧情已经过半了,番外也想好三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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