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也带着灵镜吗?怎么紧着我问?”老板随口抱怨,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他方才下去拿酒,这会儿该回来了,你俩见一面,省得总把我夹在中间。”
李识微顿时抓取关键词,眉头一皱:“你让他喝酒?”
莫名其妙的质问隔着灵镜掷来,老板无语了一会儿,摸了一把脑门,幽幽叹道:“真行啊,李识微,你这老房子着火,火星子净往我脸上蹦啊。”
“谁老……”李识微脸色一僵。
然而不等他反驳出口,老板接着数落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有重妻轻友的潜质!”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李识微连忙打断:“胡说什么?”
这急眼的样子实在少见,老板乐了:“哟,我说错啦?”
“既然如此……咱们云落年纪也不小了,我给他介绍个对象,你不反对吧?”
老板贼兮兮地看着灵镜,果不其然,李识微像被噎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决定攻击老板的介绍水平:“他眼光高着呢,少把歪瓜裂枣往他眼前凑。”
老板憋不住了,拍桌大笑。
笑声阵阵,清楚地传到露台尽头的低矮处,云落已经抱着酒坛在木梯上坐了好一会儿,此刻脸颊快要熟透了。
把脸贴紧冰凉的酒坛,他一言不发地数着脚边的木纹,等到热度渐渐褪去,那边熟悉的话音也完全消失,这才起身,踏着阶梯走到露台上,假装刚到。
老板已经将灵镜收了起来,仍然乐呵呵的,随意问道:“怎么才来?”
“这酒有些难找。”云落从旁坐下,打开酒坛,顿时醇香扑鼻。
琼浆玉液盈满了矮桌上的海碗,老板端起来灌了一口,颇为满意地砸吧了一声。
几口下肚,老板拎起酒坛向对面的云落晃了晃:“来点儿?”
云落拒绝了:“我不喝酒的。”
老板不强推,继续给自己满上,摇头感叹:“你俩可真够别扭的。”
没料到对方会向自己挑明此事,云落慌乱而心虚地移开视线:“师尊他……只有我一个徒弟,难免会上心些……”
语气越发飘渺,老板被逗笑了:“这话你自己信吗?”
云落闭紧了双唇,视线落在低处的阴影里。
难道他可以不信吗?或许就这样自欺欺人,心里还会好受些。
近来他四处游荡,像个孤魂,间或回黄金岛上歇脚,给老板打打下手。
师尊从来不会主动传讯给他,总是他传讯回去,却又每次都能收到回复。而相互交流的,不过是些沿途见闻,以及无关痛痒的寒暄闲话。
两人达成了默契,尽力扮演一对清清白白关系疏远的师徒。
扮演得实在到位,师尊似乎真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云落猜不出对方正在做什么、想什么,连继任天行宗掌门的重大消息,都是从路人口中得知。
一句句传闻零碎,像远方吹来的风,似曾相识,没有定处,轻易地从指间溜走,不留痕迹。
长风已逝,一颗心却留在原地,无法冷却,无法平息,甚至越发躁动不安。
午夜时分,梦境的最深处,时常会有一双宽大而温热的手将他捞起,予他垂怜,裹进迷乱的春风与潮水,在其中颠簸沉浮。
而梦醒之时,一切烟消云散,只有孤衾独枕,房间空荡,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显得过分清晰。
内里的空虚与燥热久久不褪,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索,咬住被角,期期艾艾地唤着师尊,最后目光涣散地释放了出来。
长夜漫漫,清冷的风钻进床帐,拂过他犹在战栗的身子,将心底的缺口拉扯得越发空洞,灌满了苦涩。
种种回忆难以启齿,云落依旧垂着眼,声音有些低哑:“师徒之间,本不该有其他可能。”
“这有什么?”老板不以为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也管不着。”
“师尊他不情愿……”云落苦笑。
“那可未必。”老板相当自信地反驳。
云落愣愣地看向他。
老板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你俩头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哪有师父带徒弟带成那种样子?他自己又不是没当过徒弟。”
“什,什么样子?”云落懵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呐。”老板拖长音调,摇头晃脑,又陡然向云落凑近,“眼神,眼神你知道吗?”
“尤其把你从海里救出来以后,盯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面说着,老板夸张地摸了摸手臂,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云落哑口无言,耳根渐渐地有些热。
对面不说话,老板不肯放过这个充当情感大师的机会,酒都顾不上喝了,侃侃而谈:“他这人啊,的确是重情重义,为故人一诺可奔赴千里,为了给他师父续命,将天涯海角的宝物翻了个遍……但是从没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
“他以前总是横冲直撞,说一不二,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可是头一回当缩头乌龟。”
“有句话叫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懂吗?”
云落快要听晕了,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其中的苦味似是被晃出去了一些。
他仍然不敢点头:“我……”
“你不必太担心,也不必急着回去。”老板直接安慰他,“还有句话叫小别胜新——”
“您再喝点儿吧。”云落的耳尖蹭地窜红,忙不迭把酒碗往对方那里推。
讲了这么多,嘴巴是有些干。老板再满上一碗,咕咚几口喝完,酒坛里还剩一点清浅的底子。
最后一滴倒尽,老板晃了晃空荡的酒碗,似乎有些醉了,话语散漫,忽然念起往事:“他终究没救回他师父,去了天行宗,还跟旧友搞得不欢而散。”
云落的身形顿住,方才那点心绪径直沉下。
“他要成全他师父的遗愿,要报师恩,别人只当他攀上高枝,与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为伍,不顾出身草根的兄弟了。”
云落眉间蹙起,有些急切:“师尊他不是那样的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嘛。”老板抬眼望向广阔深沉的星空,“路这么长,总会走散一两个的。”
云落默默无言。
师尊也曾是少年,在那段他永远无法涉及的岁月里,天真肆意,无拘无束,三五好友,仗剑天涯。
而当初传闻中的天行宗九长老,烛明真人,神秘莫测,深居简出,似乎总是孤身一人。
如果自己能更早降生就好了。如果自己能更早出现,从一开始就在他身边,是不是就能始终陪伴着他,无论如何也不分开?
眼前繁星点点,明辉满目,无一为他作答。
明亮的星光之下,各色屋脊高低起伏,像降落在夜色中的翼展,灯火万千,与夜空遥遥相映。
海风阵阵吹拂,更远处,无边的潮水涌动起伏,亘古如斯。
他缓缓开口,话语乘风而去:“师尊当年,都去过什么地方?”
头顶万里晴空,脚下波光粼粼,看得久了,有些目眩。
脚底的莫追剑不知疲倦,云落却渐渐地心里打鼓,茫茫大海没有路标,这是到哪儿了?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他从储物袋中找出罗盘,顿时愣住——其上的指针竟然在不停地打转。
云落连忙抬起头,四处张望,准备就地折返,忽然,视野尽头,奇迹般地现出一抹地平线。
莫追收回,云落踏上久违的实地,悬起的心仍未放下。
眼前的荒原一望无际,长风卷起混沌尘雾,沙砾滚滚而过,见不到半分绿叶或者人烟。
据老板所言,这里应该是植被丰茂的世外仙乡,怎么会是这般模样?难道他还是找错了方向?
四处无人,云落迟疑地向前迈步,正要再次御剑,远处的沙尘中,传来悠扬的铃响与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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