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冥眉梢扬了扬,安延郡王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皇帝仿佛早就有所准备,他稍一抬手,书盛立刻呈上一只托盘,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摞白纸黑字的纸。
宁越郡王拿起一张仔细看完,愕然抬头:“赎罪券?”
书盛将那叠“赎罪券”分发到每一位宗室的手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赎罪券”三个大字。
再用稍小一号的字体,将罪名和处罚从大到小依次排列,每行后面还有对应的赎罪金额。
当然,严重到死罪程度的,是没有赎罪资格的,只能以命抵命。
萧青冥努力挤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一边是军法如山,一边是亲情如海,朕夹在中间亦是心中难安啊。”
“朕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折中的办法。”
他眯了眯眼,微笑道:“诸位都是朕的长辈和亲眷,朕如何能忍心看着宁越郡王承受丧子之痛呢?正如太后所言,诸位也是在燕然来犯时出过力的,这些朕都记在心里。”
“便是再为难,朕也必须想法子保全各位叔叔伯伯的。”
听着皇帝的前倨后恭,陈太后嘴角抽搐,嘴唇发颤,指着他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刚还在拿话怼她,现在居然又开始振振有词,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仿佛皇帝为了宗室付出了多大牺牲似的。
明明要拿宗室开刀的人,不就是皇帝自己嘛?
陈玉安站在太后身侧,整个人都麻了,赎罪券三个字,光听名字就能猜到是什么玩意。
这么多宗室长辈和太后对皇帝威逼施压,对方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当一回事,反而怼天怼地,差点没把太后气晕。
现在更过分,借口整顿禁军把宗室狠坑了一把不说,居然还要宗室出钱赎人,继续坑第二把。
这个世上还有比萧青冥脸皮更厚、心眼更坏的皇帝吗?
萧青冥耐心地等待众人消化这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温和地解释道:“原则上而言,只要交足了保释金,就可以购买一张赎罪券,视情节轻重,额度也不一样。”
“大部分犯了事的,无非都是那几种原因,要么是克扣了士兵的粮饷,要么是责打欺辱士兵,还有军营中聚众赌博,或者抢占功劳处事不公之类的。”
“只要把当初从士兵们身上压榨的血汗钱,十倍偿还,那些遭受过不公的受害者有了补偿,这些犯事的也遭到了惩罚,朕也不是不能看在诸位叔伯的面上,网开一面的。”
宁德殿里顿时陷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众人在恼火和庆幸中间反复思量,怎么想都觉得这亏吃大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咽下去,别提多难受。
殿上众人,唯独瑾亲王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欣慰地看着自家皇侄,只觉对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责任感和担当。
宁可自己忍气吞声,受着长辈的质疑和责备,都要顾全大局,坚决维护公理。
更难得的是,受了如此委屈,还要想方设法保全宗室的颜面,顾惜亲情与孝道。
瑾亲王望着他的目光越发和蔼,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难为陛下了,陛下的委屈皇叔都知道。”
萧青冥浓黑的眼睫扑朔一下,努力挤出一点感动的良心:“皇叔……”
瑾亲王颔首:“赎罪券这个法子甚好,既能弥补些许错误,又能给行差踏错之辈留一条悔改的余地。”
“陛下不要难过,想必宗室们和太后一定能理解陛下的苦心。”
萧青冥矜持地抿唇一笑,他不难过,他很开心,他的良心活蹦乱跳。
其他宗室一言难尽地看着瑾亲王,他是认真的吗?
难道瑾亲王不应该站在他们的立场吗?还是被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糊住了眼睛和耳朵?怎么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呢!
安延郡王不可置信地拿着赎罪券反复看了三遍,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眼前这个皇帝,简直敲骨吸髓不足以形容!
他脸上一直以来维系的风度和恭谦,彻底撕开了一道口子,捏着那纸赎罪券的手都在轻微发抖。
他咬牙切齿道:“陛下,此举会不会太过分了点?您难道不怕宗室集体不满,引发朝局动荡吗?”
朝局动荡?反正朝政秩序度现在也就只有23%,最坏的时候是燕然围城时,仅仅8%。
他连跌到1%的幸福度都熬过去了,还怕现在?
萧青冥转过身,下巴微抬,用轻蔑的眼神报以和善一笑:“谁敢动荡,不如先问问朕的禁军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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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皇叔:今天的陛下也是如此的善良(慈祥.jpg)
萧:可不是嘛,一颗头都没砍呢!(数钱ing)
嘿嘿,小小加更一章,这是今天的份,明天下午再更6k
提前感谢一下即将到2W瓶的绿绿的液体(偷瞄)(揣手手)
第36章 任务进度
萧青冥说得太多,嗓子发干,低头喝了口茶,眼也不抬,半垂的眼睫在眼下拓出一小片阴翳。
他漫不经心地道:“安延郡王的父亲蜀王殿下,不知近来可好?”
安延郡王再也不敢小觑面前的皇帝,打起十二分警惕地盯住他:“父王甚好,多谢陛下关心。”
“哦,那就好,几年前蜀王声称西南边陲频遭南交国夷族犯边,境内又连年发生灾害,粮食歉收,所以无力向中央朝廷上缴赋税。”
安延郡王镇定道:“确有此事。”
萧青冥也没有深究,颔首道:“今年风调雨顺,蜀王近来又甚好,想必当没有南交夷族犯边的烦恼了吧,不知蜀王什么时候把拖欠朝廷的赋税补齐呢?”
安延郡王当然知道不可能补,但还是耐着性子装傻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给父亲去信将陛下的话带到的。”
“只不过南交夷族之患非数年可以拔除,蜀州境内百姓困苦,父王殚精竭虑实在不忍心看百姓挨饿,还请陛下多宽限时日。”
萧青冥哦了一声,装作没听出话外之音,微笑道:“那就明年补齐吧。明年若再拖欠,朕可就要亲自去找蜀王要了,毕竟,蜀王也应当体谅国家的艰难,为朕分忧才是。”
安延郡王脸色微变,勉强想要挤出一点笑意,最后却只是嘴角僵硬,连说了三个“好”字,强自按下不断闪烁的目光。
萧青冥满意地点点头,又去跟宗室们商量赎罪券的事。
宁越郡王早就等不及了,二话不说表态,给十倍补偿就十倍,只希望陛下高抬贵手放过他的独苗儿子。
萧青冥面带微笑地安抚一番,甚至看在对方是第一个购买赎罪券的份上,十分和善地给对方打了个九折优惠。
有了宁越郡王带头,好几个不差钱的宗室嘴上埋怨着,最终还是很诚实地捏着鼻子去买赎罪券。
其中一个宗室,竟然异想天开地问皇帝,能不能一次性多买几张,留着以后再用。
萧青冥沉默半晌,眼神意味深长望着对方,缓缓道:“下次嘛……又是另外的价钱了。”
最后,成功兜售出一大半赎罪券的皇帝,带着大把的收获,满面春风地离开了宁德宫。
临走前还不忘向太后尽孝:“朕特地为您留下了五张赎罪券,就当是儿臣孝敬母后的。”
陈太后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伏在案上咳嗽半天,脸都咳红了:“哀家不需要!”
什么意思?叫她堂堂一国太后赎罪不成?
萧青冥也不强求,立刻把券收了回来,仿佛所谓的孝敬真就只是客气一下。
眼看皇帝走远,郡王妃迟疑地看着丈夫,极小声道:
“我娘家还有些亲眷被关押着,不如就拿着这个赎人,抄家和我父亲的事,我看还是算了,这位陛下不是好相与的……”
安延郡王拍拍她的手,暗自观察着殿中诸人神情,见大多数宗室依然满心不服,略笑了笑。
“夫人放心,为夫会写信给父王,这位陛下如此冷血无情,刻薄寡恩,为了些个泥腿子武夫,与宗室结怨,根本不是明智之举,日后自有后悔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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