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和弦坦然一笑,却只道:“我总觉着,你这人啊,与云曦一般,虽瞧着不同,但本质却都是爱自由的,潇洒的,连消极避世的心态都挺像,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
“你们家这蜜罐似的,且他这万事不愁的逍遥日子,怎么就同我一样了?”
君莫离瞧了眼谢云曦,这嘻笑打闹,热热闹闹的人,除了性子善变外,实在没看哪里有消极的避世感。
谢和弦不知想起什么,只叹息道:“按理说自小成名,本该担心他自负轻狂,可谁知,他却时常不自信似的,明明已做的极好,连符老先生这般严格的,都常为他的进步赞叹不已,可就他自己,却还是觉那那都不好。”
同样是天赋异禀,自小成名,族人偏爱的,王安祈那般性子的,反倒更合理。
君莫离挑眉,“也许他的优秀标准同旁人不同,或是他内心在和更出色的人做比较。”
同一代的世家才子中,比谢云曦更出彩的,“不是我护着自己弟弟,但无论外貌,还是才情,可找不出第二个人。”
“那便只有前一种可能了。”君莫离啧啧道,“不过,符老先生都觉出色的,他还认为不够,这优秀的标准是有多高!”
“唉——”
这答案除了谢云曦自己外,旁人自是无法回答的。
可惜,若他肯说,也不用谢和弦如此担忧了,何况担忧的又何止他一人。
“罢了,总归还是要他自己开窍领悟的,我们急也急不得,还是赶紧洗菜吧。”
谢和弦玩笑起来,“不然啊,我们可就没饭吃咯。”
“啊,我还没说呢,竟然让我这客人洗菜,真是——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待客之道。”
话虽如此,可君莫离瞧着手上的大葱,却是释然一笑,随即竟也俯下身,学着谢和弦的样子,摘洗起淤泥来。
厨房内响起催促声,“你们别只顾着聊天啊,还等着菜下锅吃饭呢。”
还真是半点客气都意思没有。
君莫离笨手笨脚的洗着葱,正郁闷的很,这会自是不客气地怼道:“催什么催,不知道本君第一次洗菜啊!”
谢和弦:“……”
——这狂妄的语气,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如此……
第55章
晚膳后, 众人闲坐凉亭,谢云曦和谢年华又为了一莲蓬吵闹起来, 而谢文清一如既往的为这两人头疼, 调协。
君莫离坐石凳上安静旁观,手上自端着一瓷碗,时不时的拿勺几口莲子汤。
此前, 他并不爱吃着甜腻的东西, 但瞧着身边这叽叽喳喳,闹闹腾腾的, 不仅心情畅快, 连这胃口都无端好了许多。
莲子甜汤, 清润爽口, 丝滑甘甜, 伴着三四好友, 望着落日余晖后的宁静,闻着山野草木的芳香,听着耳畔似远似近的蝉鸣。
如此良辰, 他亦是感慨万千。
“此情此景, 若能有琴箫相伴, 想是极妙之事。”
君莫离这一话落, 谢和弦却惊恐非常, 立马便从躺椅上弹坐起来, 随即, 一伸手,迅速拉过君莫离的衣襟,一手欲捂他那张“不合时宜”的嘴。
反应迅速, 对应有序。
奈何, 谢云曦耳聪目明,“呀,我差点忘了,和弦哥,我们赶紧学琴吧。”
谢和弦身体僵硬了下,又强笑道“云曦啊,你看这天都暗来了,视线不好,不如明儿个再学?”明儿一早立马走人。
然而,“天暗,没事,多点几盏灯便好了。”说着,便吩咐怀远再去点几盏灯来。
自家人自家知,怀远一边匆忙应声,一边溜出凉亭,脚步迅速——等会儿得找个东西把耳朵塞了。
而此时,谢年华和谢文清同样十分紧张。
谢年华起身假笑,“那什么,更深露重,我这昨夜也没睡踏实,这不,就先不陪你们弹琴赏景了,哈哈——”
谢文清紧随其后,“咳咳,今儿个采莲有些累了,我也先回房了。”
谢和弦一瞧这一个个的都想着远遁,当即眉眼弯弯,温柔浅笑,“年华,文清哥,夜色当空,星河之下,正是听琴赏景的好时候,何必如此早便安歇呢。”
又道:“再则,云曦难得又有雅兴,你们这做兄姐的,可不得留下来给些鼓励才是。”
温文尔雅谢和弦,一曲琴音动天下,世人对其评价颇高,且他做人做事,向来也总叫人如沐春风。
但君莫离瞧着好友脸上那熟悉的笑容,却是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他不知为何弹琴这事,能引得众人面色大变,但能叫谢和弦露出这般笑容的,那必是极为糟糕的事,且这“糟糕”的必定是别人。
上一个叫他露出“凉凉一笑”的君展鹏,如今还被关在君家阁楼里抄书自闭呢——这都快抄满一年了,也没见出来的迹象。
君莫离同他这位长兄本是不共戴天,见他如此,自是畅快之极,只从此以后,他亦对谢和弦有了新的认识。
谈笑风生间,诛心不见血。
那熟悉的“凉凉一笑”,当真叫人心有余悸。
然而,就在君莫离想着,如何不动声色的溜出凉亭时,谢和弦似有感应般,回眸一笑,恰如春风——微凉。
凉凉的夏夜,凉凉的一排三人。
君莫离、谢文清和谢年华正襟危坐,三人三眸,相视一眼,沉默间,又齐齐看向正中摆弄古琴的两人。
三脸均是那般生无可恋。
君莫离未听过谢云曦弹琴,他只是瞧着谢和弦胆战心惊。
“阿弦,他今日为何一再的逃避教琴这事,平日里,各家才子来请教音律,他都十分热心的。”
“你还好意思说呢,就你哪壶不提提哪壶。”谢年华没好气的侧目,瞪了他一眼,“你光知道和弦哥不好惹,但却不知三郎的琴声……哎,也是不逞多让啊!”
“不至于吧?”君莫离半信半疑,“就算没音律天赋,但有阿弦手把手教导,总归差不到哪里的。”
曾经何时,谢家众人也都如他这般天真,但事实证明——“哎!”
往事不可追,回忆都是泪。
谢文清弟控,但面对琴艺,他也不得不客观的感叹,“如魔音灌耳,闻之,鬼哭神嚎,夜半不得眠。”
——不至于……的吧。
调音声声起,君莫离等人安静下来,未再私语。
而此刻,谢和弦正讲解着指法要意,且还亲自弹奏了一遍曲目。
谢和弦试弹完毕,“云曦,可记住了?”
谢云曦记忆力向来极好,自然是自信点头,“当然,必不负所望。”
——不,他们只期望你连琴都别碰。
谢云曦并无自知之明,他且瞧着众人,抬头挺胸道:“你们且好好听着,这一次,我一定能一雪前耻的。”
对于多年前学琴失败之事,他自认为那只是“年少无知”,如今他便是要好好证明一番。
入席,伸手置琴,琴弦微动,琴音渐起。
刹那间,蝉鸟惊,蛙声停,夜风无声,星月入云——果真是“不负众望”的魔音灌耳。
君子六艺,谢云曦自也通晓琴理,只是道理都懂,上手却依然惨不忍睹。
毫无准备之下,君莫离听的浑身一哆嗦。
若说谢和弦的琴声是天籁,那么曦云曦的琴,则弹出了弦拉朽木,指尖滑瓷的呕哑之感。
谁能想到,这谪仙似的谢家三郎,竟是个无药可救的音痴,手残。
君莫离瞧着周围一圈人,有提前往耳朵塞软布的书童侍女们,有提早捂耳朵的谢文清,谢年华。
至于谢和弦,自是一脸“早知道会这样”的无奈表情。
这一刻,君莫离终是理解好友为何会“谈琴色变”——真,恐怖如斯也。
如果时光能倒回,在谢和弦说出“你现在就先逃吧。”这一句话时,他一定立马转身,策马逃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