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到谢云曦说出的借口,她还是忍不住调侃,“啧啧啧,感情你还知道礼节这玩意儿,大哥平日总唠叨,就想你守点规矩礼节,想想也实在不容易。”
又感慨:“可惜大哥不在这儿,不然他肯定会喜极而泣。”
谢云曦斜了她一眼,却并未同往常一般开口和她互怼。
疲惫是会传染,谢年华没说前,他还能强撑着一口气,忽略身上的诸多不适。
可被提醒后,他强撑的那一口气便如气球被戳了个窟窿——身心俱疲,连说话的力气都好似被抽空了一般。
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
“十二伯,劳烦您改个道,先送我们回府休整一番,待明日我们再拜会无心大师。”
谢云曦有些歉意地说道:“另外,我和二姐其实是偷跑来的,估计您也知道,不过还是麻烦您,帮忙给琅琊回个信,报声平安。”
“客气什么,都一家人。”谢十二看破不说破,只憨笑着回了一句。
在城门初见时,他便想让谢云曦姐弟先回府休息,可对方执意要先去找无心。
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小侄儿,他自然是要宠着的,无奈之下,也只能妥协。
这会儿见他终于想开,谢十二不觉松了口气。
“哎,阿闵那般黑心,道貌岸然,怎么三郎就生得这般心软良善呢?”谢十二晃了晃脑袋,自言自语道:“不过模样倒是同阿闵一般,瞧着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
回想起谢闵,谢十二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他一边令人改道,一边又暗自呢喃:“当年阿闵就是长的太无害,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上他的当,真是表里不一,面慈心黑,要是他还在,我定是要好好报复他的,可惜……”
那人终是不再了。
一边伤感,一边策马带路。半刻后,谢府正门大开,谢十二引着谢云曦姐弟下马,一同跨步,进入府中。
厚重的府门缓缓并合,蓝旗将领听令,向四方散去。
此时,夜幕笼罩天地。
北齐城内,各家灯火渐起,原本寂静的空巷渐响起人声狗吠之音,街道上亦有人影开始晃动。
距离谢府百米外,某家居民住宅的阁楼上,烛火初亮,木窗微开。
屋内,一白发白须的老者正保持着扒窗缝的姿势,注视着不远处红灯高悬的谢府大门。
在他身侧则站着一位模样平平的青年。这青年长相并不算出彩,但也说不上难看,两眼一嘴一鼻子,丢在人群里便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此时,这青年手上正拿着一盏新点的油灯,他乖巧安静地站在老者身侧,以方便老者看清外头的景象。
夜风入窗,烛光闪烁,老者在确定谢府再无动静后,这才转身往屋内正中的方桌走去。
青年人拿着油灯,随老者移动。
待老者坐下,他便把手上的油灯放到桌上,顺手又倒了杯温茶,给老者递上。
接过茶,喝了几口,老者才开口自语似地说道:“谢家三郎,谢云曦,这谢氏一族的宝贝疙瘩,啧啧啧,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
青年站在一旁,闻言很是不解地眨了眨眼。
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先生,您这话,好像有问题。”
“‘闻名不如见面’和‘见面不如闻名’,这两句话的意思好像是相反的,您连着用,到底是觉得谢家三郎好呢,还是不好呢?”
老者:“……”
诡异的沉默在阁楼内蔓延。
好半晌,老者才开口,很是没好气地怒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青年“哦”了一声,很是乖巧地闭上了嘴。
然而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开口,“先生,这也不对啊,若我不说话,别人说不好真会把我当哑巴的,特别是不认识的。”
青年特别认真地思考着,“嗯,若是认识的见我一直不说话,说不定也会以为我嘴巴出了毛病,嗓子哑了呢。”
说到最后,青年很是正经地总结道:“所以您瞧,我还是得说话,这样别人才能知道我不是哑巴。”
老者:“……”
窗外风过狭缝,油灯明灭闪烁,一老一少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屋内陷入久久的沉默。
第101章
桌上的烛火闪了又闪, 老者的脑门跳了又跳。
他瞪了眼一旁毫无恼人自觉,只会“嘻嘻”傻笑的青年,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竟收了你这么个蠢徒弟。”
对于老者这明晃晃的嫌弃,青年习以为常。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嘻嘻, 能得先生垂青是平凡的福气。至于先生, 您这般好的人,怎么会造孽呢。”
青年名为郝平凡, 人如其名, 当真是模样才华都“好”平凡。
若问这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大概也许可能是——说话特别……气死师傅不偿命。
“哼——”
见自家弟子总算说了句顺耳的话, 老者面上很是不耐地冷哼, 内心却暗道:看来这小子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方。
然而, 老者的庆幸来得还是太早了些。
只听郝平凡话锋一转,“虽然先生您嘴是毒了点,脾气也差了些, 心眼也实在太小, 嗯, 心情也经常阴晴不定, 又时常表里不一, 口是心非。不过就算是这样, 您在弟子心中, 在大伙儿心中那都是极好的好人。”
嘴毒,脾气差,心眼小, 还阴晴不定, 表里不一,口是心非!
“呵呵!”气极反笑,说的便是老者。
他握了握拳头,正想一巴掌拍死这该死的蠢徒弟。
然而,他那手刚抬起一半,阁楼的木门外便响起了“咚咚咚”地敲门声。
“无心大师,平凡兄弟,那个,不知方不方便在下进来?”
听到门外屋主人的声音,老者瞬间收回手。
正了正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襟,老者又极为迅速地挺直腰背,抬起下巴,收紧小腹,调整好面部肌肉,摆出一副“天大地大,老子谁都不爱”的高冷表情。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暴躁如雷的遭老头子便成了仙风道骨,高冷正气的——无心大师。
“咳咳”两声,无心冷声道:“嗯,进来。”
听到应门声,门外的屋主人这才缓缓推开门,伸着脑袋,很是拘谨地走了进来。
这屋主人名为启安,是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商人。不过这人瞧着并没有一般商那般精明,咧嘴笑时,还颇有些憨厚老实。
启家三代从商,家中有几处祖传的店面,到了启安这一辈,说不上富贵,但也算衣食无忧。
可惜这人子嗣不丰,年过三十才得来一独子,其子名曰:启小强,年方十二。
只是这孩子虽名为“小强”,却自小体弱。
三年前,启小强生了场大病,差点命丧黄泉。不过也算他运气好,遇上了刚来北齐的无心。
无心一手银针,几方苦药,没几日便将启小强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救子之恩,启安一直铭记于心。
逢年过节,他总会带着儿子去无心的百草居嘘寒问暖,送衣添被,奉茶供食。
可惜去十次吃九次“闭门羹”,至于没吃到的那一次,还是他半路犯了腰病,被当做病人给请去喝了碗药,扎了几枚针。
要说这北齐,不知多少人都受过无心的恩惠,大部分人自然都是知恩图报的。奈何他们都和启安一般,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扎针灌苦药。
众人皆知——百草居,非病勿入。
不过,这些年来启安却越挫越勇。虽知无心不爱搭理,但他依然会时常拜访,就算送不进东西,好歹逢年过节能问声好,贺几句祝福,也算全了些许心意。
你还别说,这么些年下来,无心虽还是不爱搭理他,但却会让郝平凡请他到百草居的外院坐上一坐,喝上一盏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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