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言?”
谢和弦疑惑,“玉言不是好好的在都城看家嘛,他向来懂事乖巧,能做什么让我多思多虑?”
“呵——”懂事?乖巧!
联想到自家好友对谢云曦的评价,君莫离顿时悟了。
——兄长看弟弟,左看是可爱,右看是乖巧,反正就是“我弟弟长这么好看,能有什么坏心思”。
君莫离无奈一笑道:“这谢玉言懂不懂事,乖不乖巧我是不知道。不过这小子玩舆论的本事倒是挺厉害。”
“舆论?”
谢和弦此前并未听过这事,不过一想,便明白是家中族人为让他静养,故封了外头的消息。
“所以,都城内乱是玉言在搞事。”极度肯定。
一点就透,精明的可怕。
君莫离心有压力,但面上却依然淡定说道:“可不就是你这位好弟弟开的局嘛。”
“前些日子,上至言氏皇族先祖,下至当今这一位言帝,被他暗中挑唆人,给扒拉一圈,然后,整个天启文坛都跟着口诛笔伐,将言氏皇族贬得那叫一个丧心病狂。”
“朝堂之上,言帝气得吐血三尺,如今病危,诸皇乱斗,只是——”
君莫离冷笑,“自古皇权更替,又怎会少了世家排面。”
谢和弦略一思量,“玉言虽聪慧,不过若是其他三大家的那几位老狐狸下场,他定是玩不过的,想来二伯此去都城,为得便是这事。”
儿子玩不过便上老子——嗯,这很谢氏。
“不过,就算皇权更替,但南齐那儿有我父兄在,无论如何也是乱不了的,说到底,都城内乱不过是几个氏族顺势玩的一把,再如何混乱也是有分寸的。”
谢和弦回到最初的问题,“所以,三郎又何至于远去南齐?”
“也有可能是,长老院顺手给他的惩罚吧?”
君莫离上前,很是自然地拍去好友肩上的一片落叶,“最近秋收,都挺忙的,原定好的惩罚延了期,而谢云曦那小子又最爱宅家,派他出去多走一遭,出出气也是好的。”
听着,还挺有道理,“但……”
“哎呀,你看你又多思多虑了吧。”君莫离连忙打岔,“我瞧着外头有些起风,咱们还是先进里屋避避。”
说着,也不待谢和弦反应,便直接伸手,拉着对方进了里屋。
“风,我瞧着……呜——”
君莫离唤来侍女,将一串冰糖葫芦塞进他的嘴里,“诺,这是你家三郎去时特意采来的山楂,刚叫厨房给你裹糖衣,赶紧吃了,去去嘴里的那股子苦涩,免得晚膳又说没胃口,回头还得我哄半天。”
——呵呵,哄?
“咔嚓”一声,谢和弦咬下嘴里的山楂,酸甜的滋味伴随着咀嚼侵入口齿,掩去了味蕾中残存的苦涩。
一颗山楂下肚,谢和弦方才开口,吐槽道:“你那叫哄?谁家哄人吃饭是一声不响,光用眼睛盯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想用眼神杀了我呢。”
“咳咳,你二伯母不就是这么哄谢小五那丫头读书写字的吗,我瞧着都是一个理,再说,也挺好用。”顶着好友眯起的眼眸,君莫离声音渐虚了起来。
——他和谢小五是一个年岁的吗?
——还有,他二伯母那明明就是在威胁小五乖乖写作业,不要闹幺蛾子,这人到底是有多瞎,才能把威胁看成“哄”?
——还挺好用!
谢和弦气得别开脸,狠狠咬起了手里的冰糖葫芦——哎,果然还是弟弟们乖巧懂事,可可爱爱,好友什么的,还不如山楂呢。
看着闹脾气的某人,君莫离无奈耸肩,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谢云曦那小子可真看得起我,只是这事,也不知能糊弄多久,哎!
友生艰难。
然而,就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一旁的谢和弦眼中却闪过一道精光,转瞬即逝,微不可查。
第121章
南齐边境。
怀远静立, 他看着谢云曦沉默地站在护城墙上,不同以往的承重气氛, 令他不敢随意出声打扰。
而此时的谢云曦, 举目遥望漫天星辰,只觉自己微小如蝼蚁。
比之浩瀚苍穹,人类实在太过渺小、脆弱。
“所以, 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生命?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 杀来杀去?”
——这问题,其实同何不食肉糜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抵达南齐已有三天, 在这三天里, 谢云曦真切地体会到了来自战争的血腥和残酷。
前世, 他生于华夏盛世, 自出生便安享太平。若说对战争有什么认识, 最多也不过在文字中, 荧幕中了解一二。
今生,得幸生于谢氏,长于琅琊, 纵然天下纷扰, 但他依然风雨未侵, 岁月静好。
只是, 这一份岁月静好的背后——
低头遥看, 边城之下, 篝火如昼, 往来繁忙的军医,血肉模糊的伤患,不分敌我的断肢残躯。
“古来征战几人回。”比文字更惨烈的是现实。
这一刻, 谢云曦突然明白, 为什么大伯他们如此反对他来南齐。也终于明白,长老院的众长老为什么要越过家主令,直接批了他上边境的请愿书。
前者终究心软,看不得他直面现实的残酷,沾染战争的罪恶;后者终盼他蜕变成长——雏鹰折翅,方可翱翔九天。
成长,总要伴着风雨,哪怕是腥风血雨。
“三郎,怎么大晚上的还在这?夜里风大,仔细别受凉。”低沉的男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谢云曦心头的诸多念想。
寻声望去,只见黑暗中隐出一位身着战甲的中年男子。
男子脸上留着胡茬,战甲上虽无血迹,却透出丝丝血气。
这是位气势英伟,但又矛盾地透出些许儒雅之气的大将军。
谢云曦唤:“昊伯伯。”
谢昊,谢和弦之父,南齐谢府现任家主,执掌南齐谢家军。
“记得你曾嚷嚷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可我瞧你这两日胃口不大好,这可不像你往日的作风。”
谢昊上前,同谢云曦并排而立,顺着他的视角看向城下。
半晌,他亦道:“战争向来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你实在不习惯,明儿个我让九音先送你去府里。”
“正好,平儿和安儿可是很喜欢你的,刚府里来信,那两小子可还念着要吃你亲手做的糖葫芦呢。”
谢九音,谢昊长子,谢和弦长兄。至于平儿,安儿,全名:谢平和谢安。乃是谢昊嫡孙,谢九音之子。如今,一个正好六岁,一个不过四岁。
“昊伯伯,我没事。”谢云曦迎着夜风,看向远处,“就只是突然心生感触罢了。”
“哦,那,若是方便,不如说来听听。”
谢昊怀念道:“我许久没当过知心长辈了。最后一次,还是和弦八岁,初上战场的时候,那小子可是又吐又做噩梦的,如今再瞧他,是不是觉得我教导有方啊!”
谢云曦被他嘚瑟的语气逗乐了。
笑笑,又惊奇道:“我以为和弦哥生来就如今这般模样,嗯——所向披靡,什么都无所畏惧的。”
谢昊轻笑感慨,“傻孩子啊,哪有什么事是生来就如此的,不过是看多了,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罢了。”
闻言,谢云曦暗叹:也是啊,谁生来就能直面生死的。
而说到自己的儿子,谢昊不觉念叨起往事来。
“小时候啊,和弦胆子小,他哥总爱用虫子吓他,偏他总不长记性,总一吓一个准,每次都哭哭啼啼地,就知道跑他阿娘那儿告状,小小一团,白白嫩嫩的,可好玩了,可惜,哎——”
幽幽长叹,“可惜,长大了就没什么乐趣了,一肚子黑水,比他哥还损。哎,扯远了,还是说说你吧。”
“真没什么,只是习惯了琅琊的安宁,炸一见边境。”谢云曦组织了下语言,“其实从前也听过战争,也知道它的残酷,只是听过,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见到,身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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