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三人中本该最为尴尬的谢云曦却只心虚了那么一小会儿, 随后他便淡定如常, 坦然而视。
——不就崩人设嘛, 多大点事。
谢云曦淡定自若, 很是心大, 而他对面的两人却因冲击太大,亦无法想象自己此刻所见。
唐棠淌不停眨眼,试图证明眼前所见亦只是幻觉。
而赫连城亦是缓了许久, 这才鼓起勇气, 抬头正视前方少年。
然而,不过一息,他亦觉得抬头方式不对,复又低头看蒜。
看着看着,又觉不对,便鼓起勇气再次看人……
蒜人,人蒜——这般来来回回,循环往复,却不过叫人愈发茫然。
“一定是跑太久,产生幻觉了,恩,一定是这样!”
赫连城暗自呢喃,完全无法将眼前的“人形菜架”同印象中清冷高雅的谢家三郎重合在一起。
“哎——”
谢云曦瞧着对面俩人,有些担心再沉默下去,这两兄台的眼睛,或脖颈得出些毛病来。
——这俩兄台的心理承受力,不行啊。
“自我治愈”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谢云曦无奈耸肩,试图打破僵局,但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放飞自我,随意发挥,开口却是:“要一起吃鱼吗?”
唐棠淌、赫连城:“……?”
一刻后。
厨房后院的石栏一角。
谢云曦,唐棠淌和赫连城三人围坐在石砌的小灶旁,眼巴巴的盯着火中的黄泥球。
而此时这三人的仪容,却是相当的一言难尽。
三人各蹲坐在青石上,长袖上撩成卷,衣角胡乱塞于腰间。
至于原坠于发顶的冠子亦被三人除下。
除了赫连城的,其他两顶都被放置在一旁的青石上,而三人长发亦是随意一盘,同款“丸子头”置于头顶正中,利落干净,更方便活动。
只是模样却同“才子”二字扯不上多少关系,细瞧,倒挺像田间野炊贪吃的“野孩子”。
——头发凌乱,衣冠不整,礼仪姿态全无,连聊天说话的内容也同诗词歌赋毫无联系。
赫连城瞧着火,却是一刻不停的发问。
“还没好吗?这火是不是太小了,要不再放点干树枝?”
“……”
“这真的能吃吗?感觉泥巴好脏,不会吃出毛病吧?”
“恩。”
“泥巴好像快烧干了吧?是不是可以吃了?”
“……”
谢云曦看着左右两人,一个是问个没完没了,一个则是不管问什么说什么,要不就是沉默,要不就面无表情随口一“恩”。
最奇葩的是,这两人瞧着,竟还聊的挺好挺和谐。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谢云曦夹在两人中间,手上拿着木棍戳着火苗,眼睛倒也没闲着,一会看看赫连城,一会瞧瞧唐棠淌,亦是感慨万千。
“果然人不可貌相,我一直以为棠淌兄很会说话呢,上次清谈辩论时可是堵的我哑口无言,没曾想私下反差竟如此之大。”
又道,“赫连兄也是相当奇妙,据我所知,赫连家可是富可敌国,赫连家主,赫连夫人向来一掷千金,出了名的豪爽,没曾想赫连兄竟然如此……。”
看了眼被赫连城放在怀里小心护着的金玉头冠,他亦委婉道:“如此节俭。”
听过贼喊抓贼的,没听过如此直白吐槽的。
再则,吐槽他人“不可貌相”前,吐槽的人难道不应先反省一下。
——明明自己才是最“表里不一”的那个人。
唐棠淌,赫连城齐齐转头侧目,面上亦是出奇一致的“兄弟,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的表情。
此情,此景,正常人亦该尴尬。
但谢云曦却坦坦荡荡,揣着明白装糊涂,“咦,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瞧着话问的,那是相当的理直气壮呢。
见过厚颜的,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
赫连城瞧着他那风光月霁,超凡脱俗的脸,亦是相当无语。
“呵呵。”
——你本人就是最大的问题!
赫连城想起这些年被他阿爹阿娘镇压的苦逼日子,其中大半就是因为眼前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
什么——“你看看人家谢家三郎,再瞧瞧你,文不成,武不就,样貌还丑……”
又比如——“老娘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嘤嘤嘤,老娘也想要云曦君那样的才貌双全,气质出尘的儿子,我的三郎啊,嘤嘤嘤……”
他!堂堂赫连家独子。
赫连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
天启才子榜上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亦是琅琊美色前十的郎君。
结果,一对上谢云曦,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三无人士”。
回想起往日种种,赫连城只觉一阵心酸。
再一瞧罪魁祸首竟还一脸无辜的模样——才貌确实双全,但气质出尘?
“呵呵——”
这徒手混泥巴,用膝盖折树枝,满身烟火尘土,衣冠不整,发丝凌乱,行坐亦无法度的——出尘!
简直是虚有其表,装模作样,表里不一……
赫连城细数着谢云曦的诸多“罪状”,却越数越觉委屈。
原先不知真面目也便罢了,可如今叫他如何接受——这么多年来,他竟会败在这么个只知道吃的吃货手上。
都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赫连城欲哭,却无泪。
“这,这是怎么了,我真没别的意思,那个节俭乃美德,我真心实意夸你的。”
谢云曦瞧着突然眼眶泛红的赫连城,心下一慌。
——他也没说什么,怎就要哭不哭了呢?
赫连城则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是你!”咬牙切齿,怨念极深。
这般没头没尾的,谢云曦自是满头雾水。
唐棠淌看看谢云曦,再瞧瞧老友,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然,秉承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说一字绝不说两字”的原则,他只伸手扯了扯谢云曦的衣角。
感受到动静,谢云曦自然侧身回看,“棠淌兄有何事?”
唐棠淌指了指赫连城,只面目表情的摇头,“矫情。”
如此漠然的语气,显然唐棠淌对好友的间歇性“自怨自艾”习以为常。
谢云曦虽不明其中事由,但瞧着人老友都这般淡定冷漠,便知赫连城并无大事。
至于,为何赫连城会对他如此不满——他又不是钱银,哪有叫所有人都喜欢的道理。
不过,这世上恩怨情仇,便没有一顿野炊搞不定的,如果有,那便再多来几顿。
谢云曦宽容的拍了拍赫连城的肩膀,“赫连兄,虽不知你为何如此伤感,但凡事想看些,世间之事,再大不过一个吃字。”
说话间,火中的黄泥球亦完全烧干,眼见美食即将“出土”,谢云曦自懒得再安慰赫连城,只招呼道:“快快快,拿两树枝把鱼滚出来。”
唐棠淌闷声不响,手上动作却极为迅速,乖巧递上两粗树枝,顺道挤开碍手碍脚的赫连城,空出位置,好让火中泥球滚至空地。
一连串的动作,那是相当的行云流水,六亲不认,谢云曦瞧着,自是好感倍增。
——瞧瞧,这一看就是同类啊,天大地大美食最大,好友是什么,能吃吗!
先是被谢云曦这个表里不一的人“猫哭耗子”,紧接着又被好友嫌弃“矫情”,最后还被无情挤到墙角。
赫连城好惨一少年,本只是三分忧伤,七分假装的,如今却是真伤了。
“嘤嘤嘤,子淌,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你今天竟然为了云曦君如此待我!”
如此娇柔做作,让人不忍直视——不过,此刻亦无人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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