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居住方式方便了郅玄,让他能从容安排布置,让大批庶人提前出城,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牛车经过几个庶人坊和国人坊,来到桑医提前告知的地点。
牛车停下,确定地点无误,郅玄让侍人上前叫门。
等了片刻,木门打开,门后走出一名老人。约五十左右的年纪,脸颊和颈项刺有图腾,身板硬朗,手臂还能见到鼓鼓的腱子肉,肩背十分宽阔。
见到来人是郅玄,老人不由得惊讶,匆忙行礼。
“见过公子玄。”
桑医拜访的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唤醒公子玄的一名巫,还是一名少见的巫医。
早在会猎之时,郅玄就打算拜访巫医,可惜一直被事情绊住手脚,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准备动身之前,他突然想起这件事,和桑医商量一番,经他举荐,决定请这位巫一同去往封地。
三人回到室内,郅玄开门见山,当面提出邀请。
“未知意下如何?”
事实上,在他登门之前,巫医已经被说动。
桑医告诉他,药材可以种植,等到了郅地,公子玄还会专门赐下药田,赏赐药仆和药奴,他无比心动。尚未来得及开口,就遇郅玄登门。
公子玄当面提出邀请并亲口承诺,去到郅地后,桑医所言均会兑现。
这样的待遇不会再有,巫医感激对方的诚意,不再迟疑,当场点头答应。
郅玄很高兴巫医的选择,这让他不必采用第二套方案。无论如何自愿很重要,强行把人绑走总是不好,何况还是一名巫。
“既如此,今日便动身。”郅玄道。
“今日?”巫医以为自己听错。
“今日。”郅玄颔首,继续道,“现在就出城。”
巫医确定郅玄不是开玩笑,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他虽然不上朝,消息却十分灵通。有关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有自己的渠道获取,也能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郅玄奉命戍边,迟迟没有动身,如今突然要走,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巫医开始迟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选择过于草率,不知现在反悔是否还来得及。
答案当然是来不及!
既然点头,断没有反悔的余地。
察觉到巫医的犹豫,郅玄和桑医对视一眼,决定一起动手,一左一右架住巫医的胳膊,在侍人震惊的目光中,将巫医强行架出了门外。
公子玄亲自动手,巫医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求救?
向谁求救?
如果他还想继续活着沟通上天,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郅玄之所以如此霸道,也是为了领地发展。
他从匠人身上得到启发,知晓这个时代的手艺人不说全部,大部分也是一专多能。
桑医能种药,巫医必然也能。
两人能培育出更好的药材,应该也能挑选和培育出好的粮种。不期望出现亩产千斤,在现有的基础上多增一两百斤,总能想想办法。
虽然属于跨职业,却也存在共同点。再者说,谁规定桑医和巫医不能转职农学家,完全可以尝试一下。
于是乎,巫医被迫坐上牛车,随身的行李还是侍人帮忙收拾。回首望着远去的家门,当真是欲哭无泪。
打着巡视军营的名义,郅玄并未遭到阻拦,十分顺利地出了城。
一行人来到军营,府令早在营外等候。
“一切都安排妥当?”郅玄没有下车,直接开口问道。
“回公子,仆幸不辱命!”府令答道。
两人说话时,营中甲士开始列队,在甲长的带领下组成队列。因出身地不同,人数也有多少,队列并不十分整齐,看起来是各自为政,很难融合到一起。
郅玄早料到这种情况,因此才提前送走一批人。只是如今看来,功效并不是很大。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动身离开,赶在西原侯发现不对之前,走得越远越好。至于甲士之间的关系,可以路上慢慢磨合。实在磨合不了,也可以到封地再说。
思及此,郅玄下令队伍全部集合,桑医和巫医换乘另一辆马车,自己也登上早就准备好的车驾。
牛车虽然稳,速度有限。相比之下,马车就快上许多。
“人员齐备,立即启程,去往郅地!”
营中甲士训练有素,随时都可以开拔。庶人、役夫和奴隶出现短暂的混乱,也很快被组织起来,找到各自的位置。
更多大车和独轮车被推出来,大量的马被系上绳索,由甲士和役夫控制,牵引车辆向前。
国君赐下的牲畜已经提前送走,有专人进行安排。粮食也送走大部分,余下的则堆在车上,随队伍一同运往封地。
郅玄的车驾经过特殊打造,不会像战车一样颠簸,车厢十分宽敞,还铺了兽皮。
车板藏有暗格,下面是一方小桌。车角放着几只木箱和口袋,里面是从府内带出的竹简,以及提前准备好的点心和肉干。
这辆车是匠人们精心打造,别说是西原国,就是中都也找不出相似的第二辆。
郅玄坐在车内,感受不到太大的颠簸,对匠人的手艺十分满意。
城外的营寨也没有浪费。
在动身之前,郅玄下令快速拆掉,能带走的全部装上车带走。
奴隶们严格遵守命令,动手拆除营寨时不放过一根木头、一把草料。等到大车全部装满,营盘所在完全清空,变成光秃秃一片。
在这段时间里,庶人们的家人陆续找来,不少人还带着新采摘的蘑菇和野菜。
人员全部到齐,郅玄一声令下,队伍立即开拔。
城墙上,兵卒望见营地中的变化,一阵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即禀报甲长。
甲长早知今日会拆掉部分营寨,听到禀报,未将兵卒的话放在心上。等他登上城墙,亲眼望过去,发现城外哪里还有什么军营,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地皮时,不由得呆滞当场。
“你方才说,公子玄今日出城?”甲长一把抓住兵卒的领口,猛地将他拽到跟前。
兵卒被勒得说不出话,只能挥舞两个胳膊,挣扎着点了点头。
甲长一把丢开兵卒,又看一眼城外,转身迅速跑下城墙。
西原侯和六卿接到消息,第一反应都是愕然,还有些不信。
郅玄的保密工作十分到位,大家都知道他要就封,却没想到会如此突然。
之前始终不动,突然间动身,实在出乎预料。就算他要走,总该禀报国君一声。一声不响就离开,于礼仪上总归有所缺失。
西原侯感觉十分复杂。
郅玄留在城内时,他盼着儿子离开。如今郅玄动身,招呼都不打一声,他除了有几分丢面子,还隐约觉得事有蹊跷。
很快,西原侯和六卿都知道了郅玄这么做的原因。
“一千户?!”
翌日朝堂上,听人上报城内消失的人口,西原侯既惊且怒,险些当场失态。
禀报此事的中大夫也很无奈,面对国君漆黑的脸色,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臣已命人查实,共一千三百零六户随公子玄出城,皆是庶人。”
不是国人,就不能以兵役为由将其召回。不是奴隶,也不在自家封地,就不涉及各氏族利益,他们大可以旁观看戏。
在这场由郅玄主导的人口迁移中,唯一遭到损失的就是西原侯。
西原侯屡次设下陷阱,意图使郅玄同氏族对立。郅玄没有正面对抗,而是采用这种独特的办法予以还击,可谓做得相当漂亮。
西原侯怒气飙升,双拳紧握,却对郅玄毫无办法。
庶人是自愿跟他出城,不是强迫也不是掳掠。若是强行押回,难保不会揭竿而起。真打起来,庶人虽不及国人,武力值也不容小觑。
一次失去一千三百多户,超过五千人,饶是西原侯也不免肉疼。
此外,借由这件事,朝中卿大夫也会明白,之前西原侯召见郅玄,分明又是一场戏。众人看向西原侯的目光,不免变得意味深长。
自觉颜面大失,西原侯当即宣布散朝。
怒气冲冲回到后殿,西原侯越想越气,实在压不住怒火,猛然一挥手,将案上的竹简全部扫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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