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国君府后,郅玄解开大氅,换上干爽的衣袍。除冠后也不束发,懒洋洋坐在案后,端起热汤饮下一口,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在他面前摆有两封书信。
一封是原桃手书,由飞骑快马加鞭送来,详述中都城发生之事,末尾点明王族私兵甚弱,近乎不堪一击。
另一封是赵颢亲笔,以信鸽飞送。内容不算太长,却让郅玄知晓他安然无恙,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读过两封信,郅玄陷入沉思,脑子里尽是射伤赵颢的铁箭。
箭上的毒源于南幽国,毋庸置疑。
铁箭出自中都城,表面看是太子所为,实际上,郅玄另有猜测。
赵颢受伤的消息传来,郅玄就命人彻查军中和武器坊,尤其是外流的箭矢,全要查得一清二楚。
命令下达给洛弓,真相很快水落使出。
一切线索指向中都城,始作俑者是人王无疑。更关键的是,除了南幽国,北安国内似乎也有牵扯。
拿到结果,郅玄眉心深锁。
赵颢领兵在外,结果后院起火?
对于北安国的氏族,郅玄了解不是太多,也不好贸然插手。
赵颢昏迷时,他不方便动作太大,始终引而不发。如今赵颢苏醒,世子瑒也在军中,正好将证据送去,由赵颢自行决断。
至于中都城,郅玄不会轻易放过。
不仅仅是赵颢受伤,还有他被下毒,两件事都有人王的影子,自然不能雷声大雨点小,更不能善罢甘休。
之前动手不合时宜,还可能被反咬一口。
现如今,把柄自己送到面前,必然要牢牢抓住。
王子淮府邸被围,不管最终目的为何,表面上看都是原桃受了委屈。郅玄身为兄长,自然要给妹妹讨回公道。
太子被废,王子良和王子川离开中都城,得益的是王子淮。
原桃遭到污蔑,被太子家臣当众诋毁,王宫始终没给出一个说法。旨意中言废太子识人不清遭到蒙蔽,却对刺杀南幽氏族的真凶只字不提。
这是打算和稀泥,将实情蒙混过去。
郅玄冷笑一声。
在这件事上模糊不清,是欺原桃还是试探他?
甭管中都城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绝不会一言不发,更不会视若无睹!
主意既定,郅玄铺开竹简,洋洋洒洒又是一封上书。
上书的内容相当直白,人王必须给原桃一个说法。识时务一些,最好尽快下旨澄清家臣的污蔑。要是继续装糊涂,他不介意亲自去中都城为妹妹讨公道。
选择前者,至少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想不开选第二条路,那就别怪他行事张狂,翻脸无情。
年轻人总有冲动的时候,豪横不在话下,无礼情有可原。肆意妄为起来,中都城打不过,那就受着吧。
郅玄没打算和太子淮通气。
借此机会,他想看一看太子淮的立场。是合作还是另有打算,道路摆在眼前,由太子淮亲自来选。
上书写成,当日送出西都城。
了却一桩心事,郅玄提笔给赵颢写成回信。奈何信鸽在飞来途中受伤,需要休养一段时日,这封信迟迟没能送出。
赵颢左等右等,始终没能等来回信,郁闷之情越积越深,全靠挥刀排解。
三路大军齐头并进,赵颢所部突然加快速度,一路上所向披靡,如火山爆发。南幽氏族别说抵抗,凡是跑得不够快,全都倒了大霉。
世子瑒和先豹拿到战报,来不及高兴,脑子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杀成这样,是谁惹到他了?
第二百零一章
赵颢突然发飙,所部军队连战连捷,打得南幽氏族溃不成军。
遇到公子颢的战旗,南幽氏族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防御。甲士卒伍丧失斗志,遇敌皆望风而逃,和当初的东梁军队如出一辙。
战报一封又一封送出,逐次送到世子瑒和先豹面前。再由世子瑒汇总整理,派专人送回北都城。
因赵颢进军神速,原本齐头并进的三路大军发生变化,互相之间的距离被拉开。
不想作战计划受影响,世子瑒和先豹不约而同加快前进速度。在战功的鼓励下,甲士卒伍士气高昂,连日里摧城拔寨,攻占一座又一座坚城。
三路大军你追我赶,潮鸣电掣,竞赛般向前挺进。
遇见狼群一般的北安国大军,南幽氏族从愤怒到恐惧,从恐惧到沮丧,再由沮丧到麻木,抵抗的意志一泻千里。到最后,有勇气抵抗的人凤毛麟角,大都舍弃封地,拖家带口奔向南都城。
发现氏族封地空虚,南蛮部落趁机作乱,纠集起来烧伤劫掠无恶不作。
怀揣着报复之心,冲入封地的南蛮部落越来越多,最大的一股势力竟有万人之众。
大概是氏族陆续离开,封地中缺少武力威慑,给了叛乱的蛮人错觉,让他们极度膨胀,对自己的战斗力产生错误认知,在一次劫掠之后,竟胆大包天盯上北安军的斥候。
冷雨从天而降,白雾缓慢腾起,弥漫在树丛中,凝聚成带毒的瘴气。
数百名部落勇士手持木矛短弓,全身涂抹鲜艳的漆料,如猿猴般从林中冲出,围堵住探路的二十名骑兵。
身陷重重包围,耳旁充斥蛮人的怪叫和呼嚎,骑士不见惊慌,全都安稳坐在马上,从口袋中取出木瓶,倒出两枚黑色药丸,张口含在舌下。
药丸入口,一股凉意直冲颅顶。
骑士握紧缰绳,精神变得亢奋,再不受瘴气影响。
将南蛮人的惊愕收入眼底,带队的甲长一声狞笑,手指抵住下唇,响亮的唿哨在林间回响。
二十名骑兵默契十足,同一时间解开皮绳,从马背取下黑色的强弩,利落装上箭匣。
强弩出自西原国,全军上下仅有斥候配备。
该类武器威力极强,集齐一定数量足能左右战局。
鉴于此,郅玄严禁弩机外售。赵颢破例得到一批,除人情外,给出的价格也是相当高。
一具强弩的价钱近乎能掏空一个小氏族的私库。
饶是如此,见识过强弩的威力,北安国氏族仍趋之若鹜。他们愿意付出高价,全都手捧金绢,奈何西原侯就是不卖,价钱翻倍也是无用。
对此,粟虎等人可以现身说法。
郅玄对武器交易相当严格,本国氏族皆要严格筛选,不合格者直接踢出名单。国内氏族尚在排队,北安国氏族还想横插一脚,做什么春秋大梦!
公子颢情况特殊,他们不忍也得忍。
其他人有多远滚多远,就算君上松口,他们也绝不答应!
有市无价,足见其珍贵。
迄今为止,郅玄出售的强弩仅有百具,全在赵颢手中。对这批强弩,别说卿大夫们眼红,连世子瑒都十分眼热。
卿大夫无计可施,只能望梅止渴,越望越渴,到头来长吁短叹。
世子瑒独具优势,隔三差五和赵颢套近乎,动辄回忆年少时光,联络彼此的兄弟情。所谓情谊无价,亲兄弟能否通融一下?买卖不行,借用总是可以的吧?
让世子瑒没想到的是,任凭他多番努力,赵颢半点不为所动,将铁面无私进行到底。
买卖不可,借用同样不行。
甭管开出什么条件,总之,他手中的强弩不出售也不外借。谁来都一样,没门,没窗户,连墙缝都补得严严实实。
兄弟无情,一点机会不给,世子瑒无法强求,只能打消主意,抹一把心酸的眼泪。
此时此刻,遇到南蛮人的围堵,强弩正好发挥作用。
军中斥候皆是精锐,弓马娴熟,战场上能以一当十。鉴于逐渐缩小的包围圈,甲长果断下令:杀,一个不留!
甲长斩钉截铁,骑兵们习以为常,丝毫不感到为难。
但在外人看来,这道命令简直匪夷所思。
不提人数差距,就算是几百头羊,仅靠二十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拿下。何况眼前是人,个个手持武器,能跑能跳,性情凶悍,手中基本都有人命!
南蛮人没听清骑士们在说些什么,却能清楚看到他们的动作。
身陷重围,几乎落入绝境,骑士们非但没有恐惧绝望,反而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盯着主动送上门的猎物,纷纷亮出獠牙,眼底充斥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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