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人王唤起,命侍人设座。
王子淮站起身,始终规规矩矩,礼仪半点不错。太子看着他,眼底浮现冷色,嘴角紧抿。
人王视线扫过,将兄弟俩的表现尽收眼底。
“淮,你想娶西原侯妹为侧?”太子突然开口。
王子淮抬起头,没有回答对方,而是看向人王。果不其然,因为太子抢先开口,人王感到不愉。
“太子。”人王开口,声音中充满警告。
太子表情一僵,意识到自己心急,有僭越之嫌,连忙向人王告罪,并缓和语气道:“听闻西原侯妹是庶出,淮弟尊贵,许一妾位即可,何必为侧?”
王子淮仍未回答,直接面向人王拱手道:“父王,西原侯妹貌美,我见一面,思之难忘。愿以侧夫人迎之,请父王恩准。”
连续两次被忽视,太子面色难看。
王子淮决心不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
此举落入人王眼中,非但没有令他发怒,反而现出几分笑意。
中都城内,没有事能瞒过人王的眼睛。太子固然有才干,气量却有些狭小,对兄弟难免苛刻,这让他十分不喜。
嫡长子出身,注定是无可争议的继承人。可随着年岁增长,太子的性情越来越狭隘,这让人王对他很不满意。人王的不满表现出来,势必让太子惊疑。恶性循环之下,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愈发冷漠,到底形成今日局面。
人王不满太子却不会轻易废除他。但见他飞扬跋扈,当着自己的面质问兄弟,心中还是生出怒意。
如果王子淮被压制,对太子唯唯诺诺,必然会被迁怒。他表现得不卑不亢,无视太子的责问挑衅,固然会恶了对方,却意外平息人王的怒火。
听他说原桃貌美,人王不由笑道:“世人都言梁氏女貌美,原氏竟然也出美人?”
“父王,梁氏女美则美矣,太过柔弱。我更喜原氏女漂亮活泼。”王子淮之所以这般说,全因太子和人王身边均有梁氏女,柔和似水,的确不合他的喜好。
听闻此言,人王再次大笑,丝毫不顾忌太子难看的脸色,道:“既然如此,我便下旨遂了你的心愿。”
“谢父王!”王子淮大喜过望,立即起身谢恩。
父子俩一唱一和,直接将太子晾在当场。
起初,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当听到王子淮大谈生意经,炫耀府库钱粮堆满时,警惕逐渐变成嘲讽。
一个不懂得抓住时机,毫无政治嗅觉的兄弟,的确无需时刻防备。先前是他急躁,贸然开口,非但没压制住对方,反而惹来父王不喜。
王子淮喜好赚钱,就让他赚好了。
听闻西原侯十分年轻,西原国的氏族老谋深算,这位年轻的国君日子未必好过。即使有种种传闻,也不足为惧。认真想来,让原氏女占下侧夫人不算坏事,若王子淮同中都大氏族联姻,他才应该头疼。
想通之后,太子不再摆一张冷脸,主动加入这场谈话,还开口夸赞王子淮。是否违心不论,至少摆正态度,让人王表情缓和。
人王召见王子淮,为的就是联姻一事。如今事情定下,王子淮满意离开。不多时,赐婚的旨意发下,宣旨的队伍离开中都城,星夜赶往西原国。
侧夫人名义上好听,本质上也是妾,原本不会如此隆重。人王喜爱郅玄,也很喜欢王子淮,愿意多给一份体面。由此,才会发下旨意为王子淮和原桃赐婚。
这样的殊荣连太子迎娶侧夫人都没有。
王室众人听闻此事,心下俱都明了,这位西原侯妹不一般,即使不是正夫人,也不可轻慢对待。
王子淮的家臣和赐婚队伍前后抵达西都城。
因郅玄不在场内,家臣当日就奔赴草原。
赐婚队伍进城,范绪和栾会出面迎接。
赐婚的对象是原桃,旨意却要当着郅玄的面宣读。没办法,范绪只能安排人手,护送来人去往草原。
消息传到国君府,原桃知晓被赐婚,登时红霞满面。
姐妹们纷纷前来祝贺,真心恭喜者有,羡慕者有,嫉妒者也有。原桃逐一收入眼底,遵照羊夫人的教导,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暗自估量,今后谁可保持联系,谁当敬而远之。
郅玄尚不知自家的白菜就要被挖走,他正忙着规划新城,由巫卜出吉日,准备破土动工。
氏族们也行动起来,开始在城附近大肆圈地,抓捕野人,搜寻矿藏。期间不时有好消息传出,使得众人劲头更高。
为完成规划,郅玄派人返回郅地,将陶老等人接来草原。
队伍出发不久,遇到驱赶大批戎人的狐商。
彼此打个照面,擦身而过。狐商目送对方远去,吆喝着队伍继续前行,赶在日落前抵达新城。
郅玄身边有狼群,此事已风传草原。
狐商逐渐发现,凡是被他扫平的部落,无论之前多么顽强,一旦被带到工地,看到郅玄的战车和逡巡的狼群,反应出奇地一致,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俯身在地大喊天神。
这一幕不断重演,郅玄麾下都不以为奇。
又一次带队来到工地,远远听到狼嚎,望见打着黑色旗帜的战车行来,狐商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三字刚落,就听身后传来扑通扑通声响,回头一看,果然又跪倒一地。
“神!”
郅玄站在车上,望见下马行礼的狐商和趴在雪地上的戎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在叹气。
他手下的戎奴已经过万,干活的手艺一般,却个顶个的老实。氏族们发现这一点,再抓到戎人都会带到郅玄面前,刷一次脸,简直比鞭子还有用。
现如今,在第二座新城的工地上,戎人的干活热情和效率都远远超过狄人。郅玄不禁觉得之前和赵颢做的生意有些亏,比起狄奴,戎奴明显更加好用。
“该找补一下。”郅玄喃喃自语。
正在巡视煤场的赵颢突然背后一冷,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心中不免奇怪,这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从何而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草原的冬季格外漫长,寒风呼啸,大雪一下就是数日。
天地间少有杂色,目光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
一场大雪过后,王子淮的家臣满载而归,人王赐婚的使臣队伍抵达新城。
携带赐婚旨意的队伍进入草原,连遇两场大风,沿途都在下雪。队伍走走停停,比预期晚到数日,和王子淮的家臣成功错开。
护送队伍的甲长率先入城,经人告知才晓得郅玄不在城内,正在矿场巡视,处理几家氏族的纠纷。
“君上晚间将回颢城。”接待队伍的大夫说道。
不久之前,两座新城被重新命名,经巫卜乩,赵颢所建名为颢城,郅玄统辖则为玄城。
两城隔河相望,如同光和影。
冬季河面封冻,车马行人往来自如。春暖花开冰层碎裂,为方便出行,河上将架设桥梁,并沿河立起水车,方便取水灌溉和城内生活。
颢城内的建筑泰半竣工,目前正准备铺设下水管道。由此聚集大量工匠,暂时安顿在庶人坊内。
玄城刚刚动工,城墙尚未立起,不久前抵达的陶老每日在城内走动,观察四周地形和水源,重新设计规划,务求拿出最好的方案。
和初见时相比,陶老不再瘦骨嶙峋,枯瘦的四肢变得有力。花白的头发用麻布束起,满脸沟壑却精神矍铄。行动时无需搀扶,甚至丢掉了拐杖,勘察地形时健步如飞,照顾他的年轻人都比不上。
正因如此,他才能撑住漫长的路途,从郅地来到草原。
“这里,就从这里开挖!”
陶老不只为城内设计下水管道,还带人开凿水井。
有了水车,从河流引水固然方便,但城内必须有水井,而且数量绝不能少。
“君上,草原气候莫测,万一河流干涸,或有心怀叵测之徒污染水源,城内恐将无水可用。”
陶老的话提醒了郅玄,若有人在河上游投放死去的牲畜,对两城都是不小的麻烦。
为杜绝隐患,他命人沿河而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建起棚屋,由卒伍带领投靠的戎人驻守。同时抓紧在城内开凿水井,如果找不到开凿点,大可以扩建城池,将水源囊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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