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宗忻身边坐着没说话的谢遇知闻言抬了抬眼皮。
蒋文川是公大现任校长,行政一级警监,全国公安科技英才、二级英模,十几年前,还担任过谢遇知的|□□。
“你母亲林溪,是我们那届警花,长得漂亮又厉害,拿过枪击女子一等奖,格斗擒拿女子一等奖,你父亲盛祈言曾是她手下败将,就是因为输给了你母亲,他整个大学都在苦练格斗,每次小有成绩就去找你母亲挑战,但每次都是林溪更厉害些。虽然你父亲输了格斗,却赢得了让整个公大羡慕的爱情。”
李副局说起二十年前那段过往,整个脸上都带着恬淡和煦的笑容,沉潭般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烁着少年时期的光。
“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理想,是因为信仰而相爱,又怀揣着对公安事业的一腔热情,奋不顾身投入到缉毒工作中去。”李副局说,“他们是英雄。”
宗忻一怔,他看着李副局错愕良久,忽然垂目,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原来,他的爸爸是公大毕业的警察,妈妈是公大最厉害最漂亮的警花,他们不是普通职工,而是缉毒英雄,也不是为了救自己才死于地震,而是因公殉职。
他忽然抬起下颌,欣慰地弯着眼角笑,却有两滴眼泪从侧颊滑落。
一只又大又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宗忻下意识侧头。
谢遇知用力在他手心攥了攥,带着满满的安全感。
“我对二十年前的净边行动其实有些疑问。”谢遇知两根手指有规律的轻轻敲打着桌面,另一只手仍旧握着宗忻的手没有放开,“秦许国,也就是我那个舅爷爷的儿子,我的表叔,他当年不是死在了滇缅线嘛?陈丁卯也是在滇缅线被抓的,为什么盛祈言和林溪阿姨却在三川?”
李副局和邓峰互相看了眼。
“当年陈丁卯怀疑身边有警察派过去的卧底,但不知道是谁,所以舍了云贵那边的两吨冰|毒来吸引目标,后面杜忠贪功冒进中了陈丁卯的圈套,连累切着三川毒品运输通道的盛祈言也暴露了身份,盛祈言一直在陈丁卯三川的化工厂工作,说是药剂师,其实是制毒师,参与过陈丁卯毒工厂的□□配制。”
这就说得过去了。
谢遇知点点头。
净边行动收网的时候,第一批潜入滇缅线搞缉毒的前辈基本全牺牲了,最后只保下秦许国一个人。几年后,秦展再次受命,在滇缅线混了三年才终于和秦许国对上线,而那会儿盛祈言和林溪夫妇俩早就震亡了很多年,宗忻已经就读高中。
“怪不得李副局对小花一直多有照顾,之前我还以为是因为……”
谢遇知忽然意识到,说这个不太好,毕竟李副局拿小花当女婿待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反倒是自己和小花的感情更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遂闭了嘴。
“对,我就是因为和他父母是同学,是同志,我不能让盛祈言和林溪两个人的儿子再出意外,活到这把年纪我都半入黄土的人了,不能到了那边给不了他们一个交代,没脸。”李副局立刻表明心迹,“这件事放在我心里多少年了,是块心病,甭说深网案和二十年前的缉毒案有些牵扯,就凭上次他们差点把小阳炸死在红山化工厂这一项,我就不能不管不问。”
谢遇知:……我不是想说这个来着。
不过,李副局有这种觉悟,谢遇知挺开心,有人愿意替他们家小花出头,这是好事,小花父母已经不在世上,以后举办婚礼,有李副局坐镇,他们家小花也就算是有个娘家人了,他也就没有反驳,欣然听完接受下来。
“哦,对了,你看我,光给你们说这些,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李副局一拍脑门儿,说起正事,“这次确认了你们追踪的人的确是深网庄家周宴琛,为了审问你们抓到了那两个被砍掉手脚割断舌头的人,局里很废了些力气,不过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真的拿到了有用的口供,结果还是可喜的。”
“周宴琛昨晚中了三枪,谢队打的。”宗忻接道,“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要害,但以他现在的样子和状态,估计跑不了很远。”
“中了三枪?”邓峰不敢置信的看向谢遇知,“怎么没有再多补两枪?好歹打到吊着一口气儿抓回来,咱们市局的法医们死活都能给他治好拉起来再打几枪。”
谢遇知垂目想了想京台市公安局法医口众人。
一个毒舌恨嫁女青年贾宝宝、一个成天到晚惦记着挖他墙角抢走小花一生双标懒得掩饰的李斯、还有两个全国各地公安局跑脚不着家,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资深实习中年验尸专家……
谢遇知觉得就凭这些生蛆肢解巨人观的专业工作人员觉悟,他还是把周宴琛弄死再带回去,更让法医口那帮变态兴奋些。
第127章
“当时情况有些复杂, 对方人多,每个人手上几乎都有枪,还有两把M|16突|击, 我单枪匹马闯进去,没死都算命大了。”谢遇知叹气,“邓局,我是人,不是神。”
邓局说:“在陈丁卯的雇佣军围攻下,还能出色完成爆破任务全身而退的你,早就是整个公安内网里神一般的存在了。一个你, 一个‘深海’,就算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谢遇知笑着承了他这一番夸奖, 心里却暗暗讽刺:屁。
真要是神一般的存在, 就不会同期全员牺牲, 真要是那么厉害, 朱英杰也就不会选择自杀。
净边那场行动, 秦展失去了父亲, 他失去了同期同学,没有一个赢家。
想到这儿,谢遇知嘴角讥诮地一勾, “岩阿温, 中英混血,父亲是一名退役的英国飞行员,有吸毒史。岩阿温很小的时候就被吸毒的父亲抛弃了, 跟着母亲生活,日子过的很苦, 还因为长欧洲人的长相和一双蓝眼睛,被周围的人欺负。他小学时期被同学孤立,经历过两次校园霸凌,十三岁时,吸毒的父亲找到他,说要带他回英国,实际上却把他转手卖到了人贩子手里,拿来换取毒品吸食。后来,岩阿温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昨晚我让大黄调查岩阿温出生地,发现他的母亲现住在老家的养老院。”
“岩阿温是?”邓局有些疑惑。
“岩阿温就是周宴琛,周宴琛就是岩阿温。”谢遇知对着邓局笑了下,“但这两个名字都不是他的本名,岩阿温是缅甸那边‘农民’对他的称呼,周则是他母亲的姓氏,他的本名叫马克·黑尔,因为他的父亲是飞行员,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一名战士,所以给他起名叫马克。”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李副局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调查的周宴琛?我居然都不知道。”
“十几年前,双子楼爆破后,是我把他带出废墟的。”
谢遇知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带着令人窒息沉重。
“当时,他只有十三岁,是个半大孩子,我在废墟里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在此之前,我和他有过两次照面,也稍微调查了下他的情况。他是受害者,我身为警察救死扶伤是应尽的义务,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年,他摇身一变,就成了继陈丁卯之后的新庄家。”
房间里一片死寂。
良久后,邓局抬手,去拽了拽李副局的袖子。
“这属于是典型受害者变成施暴者犯罪,案情有些复杂啊。”
李副局说:“再复杂,再有原因,他也已经违法了。蜂后案三十多名受害妇女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815红山化工厂爆炸案也和他息息相关,百多名救灾消防员、市局民警、刑警全员牺牲,再加上违法买卖毒品、故意伤害、袭警、挟持警察,半部刑法都让他挑战明白了。立案吧,立案侦查,全国缉捕,我马上回京台写报告移送省厅和人民检察院,让他们批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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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口市公安局外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李副局停下来,郑重地拍了拍宗忻肩膀,“小阳,等这个案子一结束,以周宴琛为首的犯罪团伙落网,我就给你恢复身份。就是你这个身体……”他顿了顿,可惜道,“以后想留在刑侦支队可能有点困难,不过,我会想办法的,争取不让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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