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走后,廖远停反锁上门。
他看着手里的月季,一直看着,然后把他捏碎,扔进垃圾桶。
第9章
第二天,刘学起个大早,饭都没做也没吃,悄咪咪地溜到其他人的院子里,把自己知道的,目之所及的,一切花都摘了,他憋着一口气,翻篱笆、木桩,有几个有钱人家是院墙和大铁门,他实在没办法了才放弃,身上,脸上,划的都是道子,有几户家里养的还有狗,对着他一顿狂吠,吓得他两腿直抖,但还是壮着胆子,抄着旁边铁锨吓唬它,可狗的叫声唤来家里人,有几个中年妇女撩开帘子一看,正好和鬼鬼祟祟的刘学对上视线,袖子一卷就骂起来了:“刘二!你干什么呢!”
刘二说不出话,只知道攥紧手里的花,花枝被他狠狠地捏在手心里,有细微的刺刺进掌心,让他疼的嘴角微微抽搐。
女人抄起扫把就朝他劈过来,他奋力地翻围栏,裤子被勾着撕裂一道口子,背上也被敲了一扫帚,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烂了的裤子灌着风,他用胳膊抹把脸,一路跑到村室,喘着气蹲在阴影里,拍拍身上的土,把偷来的花一枝一枝摆好,大部分是村里种的野花,有蓝色的,白色的,还有粉红色的,都说不上名,花瓣小,花枝长,长着小小的倒刺,有几枝被他捏的太狠,绿色的枝干上染着红色的血,他把手在身上蹭了蹭,痒疼痒疼的,他忍不住挠掌心,又用嘴咬着掌心肉,难受的要命。
村室锁着门,门前空无一物,车不在,男人也不在。
刘学等着。
没多会儿,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他用手摁着,下巴搁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村室的方向。
可是男人没有来。
他连午饭也不吃,就干等。
中午韩书德回来了一趟,急匆匆的,看到他脚步顿了一下,又着急忙慌地走了。
刘二又等了一下午。
太阳东升西落,他嘴唇起着皮,靠着冰冷的墙,看着即将失去水分的花瓣,有些焦躁了。
他不该今天摘花的,他应该确定男人在这儿,再去摘花,这下好了,花都要枯萎了。
他怎么这么笨。
刘二第一次恨自己没有脑子,他咬着拇指,胸腔起伏跌宕,眼眶湿润,泪打着转。
天黑了,降温了。
少有的裤子又扯烂一条,露在外面的肌肤冻的冰凉,刘二冻的直抽抽,他搓搓手,跺跺脚,袖子抹把鼻涕,小心翼翼地捡起花,抱在怀里,扶着墙站起来,步履蹒跚。
灯就是在这个时候照在他身上的。
那是两束大灯,照着前方的路,和路上唯一的刘二,刘二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他下意识转身,却被灯光刺的睁不开眼,他用手挡了挡,透过手的缝隙看到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他站在车旁,看不清面容,但身形修长,高大伟岸。
车灯渐渐熄灭,被驱散的夜卷土重来,一切又陷入黑暗,刘二什么都看不见,眨巴眨巴眼,才渐渐恢复视线,适应昏暗。
冷风中,他打个哆嗦,风就吹不到他了,他眼前站个人,把他完全挡住,刘二后退一步,抬头看他,发昏的头脑懵了懵,才猛然反应过来,呲着大牙笑了,把花都举到他面前,声音哑哑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依然喜悦:“送给你!”
廖远停站着没动。
半晌,他接过花,在刘学放手时牵住他的手。
今晚是个重要的局,几个都是能在仕途上帮助他的叔父,他强撑着陪到最后,喝的超量,没有让李单扶着他回来就是最后的体面。
车停的时候,李单说:“书记,那好像是刘学。”
刘学。
廖远停缓缓才反应过来,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他等我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笃定,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坚定,这个愚笨的人,看他的眼神,会固执的等着他。
然后他下车,看到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瘦小的,破破烂烂的身影。
廖远停说:“吓到他了,关灯。”
李单愣了一秒,连忙噢了两声。
掌心传来的手感冰凉黏腻,廖远停低头看他,刘学僵着身子,木木地跟着他,眼睫毛长长的,鼻头冻的通红,手小的可怜。
这是刘学第一次和人牵手,男人的手温暖宽厚,包住他整个手,不是那种虚虚地握,而是有力道的,不容拒绝和抗拒的。
李单看着廖远停牵着人上二楼,挠挠脑袋。
进屋,廖远停就把灯打开了,刘学站在白炽灯下,狼狈的不堪入目,纵然是这么愚钝的他,也为自己脏乱的形象感到羞愧,他看到自己走过来的脚印,带着泥泞,印在洁白的瓷砖上,很显眼。
廖远停把花放在桌子上,脱下外套挂起来,转身,就看到刘学跪在地上,用袖子蹭着地上的脏污。
他愣了一秒:“你在干什么。”
刘学一僵,收回胳膊,慢吞吞地站起来,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声音低低的:“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一整天没进食的肚子还叫了起来。
刘学把头垂的更低了,恨不得埋到地里去。
廖远停揉揉眉心,感觉自己捡了一只流浪的小狗,还是那种没满月的,什么都不会,脏兮兮的小狗。
他给李单打个电话,让他上来,又给刘学倒杯热水,递给他。
刘学想接,但他接不住,他的掌心肿着,碰到热东西刺挠的很,痒疼痒疼的,那杯水就洒在了瓷砖上,还有些许溅到了廖远停的裤脚上。
刘学几乎瞬间蹲下想给他拍裤脚,但他的手也不干净,他就迟疑了,紧紧咬着下唇,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廖远停脚边,无声地哭。
李单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导致他也站在门口凝固了,看看廖远停,看看刘学,又看看廖远停。
廖远停闭闭眼,弯腰抓着刘学的胳膊,将他带起来,扶到床边,刘学红着眼,梗着脖子,就是不坐,甚至用手挡着自己的屁股。
廖远停看着李单说:“去买份粥,两道菜,一荤一素,清淡点的。”
李单应了声。
又归为一片寂静。
廖远停再次低头看刘学,看着他颤动的睫毛,喉结滚动:“我从没有嫌你脏。”
刘学一愣,抬头看他,廖远停的拇指抹掉他眼尾的泪,说:“坐。”
第10章
刘学有种不真实感。他很恍惚,像被上了发条,只知道听从男人的命令。男人让他坐,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捏,就让他双腿发软,坐在床上。
廖远停有种不动声色的压迫,让刘学没有勇气反抗,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局促,只知道他看自己一眼,所有的小心思都暴露无遗。
廖远停搬着小马扎坐在他对面,拉过他的手,上面有着泥痕,还有几个显而易见的倒刺,把手扎的泛红肿胀,廖远停又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一遍,起身重新倒杯茶,拿着让他喝,刘学被他摁着后脑勺,只能张嘴,温水入喉,一整天没吃没喝的身体如遇甘霖,得到缓解,他的小喉结滚动着,不由自主大口喝下,发出轻微的咕咕哝哝的声音,一杯水见底,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干涩的唇,舔到翘起的嘴皮,有点喇舌头。
廖远停揉揉他的脑袋,在盆里倒了温水,洗洗毛巾,端到他跟前,把他脏兮兮的小脸擦了擦,避开他额头上刚结的血痂,又拉过他的手,一点一点擦拭,手心,手背,手指,擦的干干净净,又给李单打电话,让他买镊子和创可贴回来,瞥一眼刘学烂了吧唧的裤子,又加一条针线。
挂掉电话,他坐在刘学面前,拖着下颚,垂眸拉着他的手。
他用仅剩的思维尽量条理清晰地安排一切,但他很累,酒精令他疲惫,奔波一天的倦怠席卷他,让他很难再强打起精神。
他闭着眼,呼吸绵长,安静极了。
刘学咽口唾沫,看着他的面容,心脏剧烈地跳动。
他长的太好看了,让人移不开目光。
刘学想摸他,但不敢,察觉到他困了,就轻轻抽手。
廖远停没有睁眼,没有松手,语气平静,声音很低:“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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