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尾突然有泪滑过。
他是病态的,他一直都清楚。他设想过,如果将来有一天改变了,刘学不爱他了,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了,他要怎么办。事实证明他不知道怎么办,感情就像他的玻璃杯,带给他惊喜,也带给他伤心,尽管他用心呵护,小心翼翼,可还是有可能将他毁掉,他只能抓着碎片,一片,又一片,他知道碎掉了,回不来了,一模一样的玻璃杯不是那个玻璃杯,粘好的玻璃杯也有裂痕,有捡不起来的,掉在草地上的玻璃渣,有他回不去的心情与幸福,所以他握紧他,哪怕扎进手掌,流满鲜血。
起码他还是他。
刘学将整理好的文件放下,谁都没看地说:“我出去一下。”
关门声唤醒窦静云的神智,他反应了两秒,忍不住拍手。
廖远停看向他。
“我说实话,我从没有感到刘学长大。尽管你说他能做这些,能做那些,可那都是一个正常成年人能做到的,但在这一刻,我真觉得他长大了。”他看向廖远停:“你知道你和他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你知道你应该在他身上学到什么吗?”
廖远停摇摇头,情绪还没有缓过来:“温柔?”
“错。”窦静云摇头:“坦诚。”
他说:“你最该在他身上学的,就是坦诚。你说如果你当初,跟他说,刘学,我喜欢你,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两情相悦呢?如果你打一开始就和他说,说你在干什么,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其中的艰险,困难,他还会觉得自己没用吗?再如果,你就是直白地问,刘学,你为什么没有上学,你都在干什么,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和你说实话呢?廖远停,论手段、心机,他的确什么都不如你,但论对恋人、对感情,你真不如他,你心里的弯弯绕太多,假设的想法太多,所以活的很累。”
再退一万步,回到最初的话题,如果他什么都没想,就告诉苏婧,廖华恩出轨!他怎么就能断定不会比现在好呢?隐瞒真相的那一刻,他顾的到底是谁的大局?
是他父亲的。
是他下意识同他父亲站在一起,压榨了苏婧。
因此他才会感到愧疚、难堪。
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或许是从他推开那扇门,面对苏婧没有说出真相时,他就知道他做的不对。
一个明知故犯的,犯了十几年的错误,有十几年的忏悔,没有用,是他无能。
“他才十七岁,他会比你厉害。”窦静云拍拍廖远停的肩,“人是要全面发展的,他能看到你身上的优点,并向你学习,他也能看到别人,他能看到很多人,向很多人虚心请教,充实、壮大自己,你呢,你觉得他有什么优点,又从他身上学到了什么?人,贵有自知之明,但你还是自大了,你说的温柔,是他对你的态度,刘学温柔吗?他咬我的时候温柔吗?在学校打架的时候温柔吗?你没有看到他,身为他这个人,他自带的闪光点。”
他站起来,发表完长篇大论地感慨,突然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如果我,我是说在我谈的那么多恋爱里,有一个,一个人能这么坦诚相待的对我,老子现在指不定早结婚了,还哪有这了那了的矛盾。”
他叹着气,“我去把人给你叫回来,你好好想想。”
廖远停看着天花板,突然想到曾经听过的一句话,那就是接受自己平庸的人,最勇敢。
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最勇敢。
正如窦静云所说,刘学一直抱有学习的心态,无论对谁,他会夸周梅做的饭真好吃,跟着她学做饭,廖远停只觉得理所当然,也会夸李单种的树真好,发现第一批花种子坏掉,廖远停依然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苏婧给他们买房子,刘学都告诉他,要好好对妈妈,妈妈很爱你,他依旧觉得理所当然。
区别无非在于,刘学出生贫苦,从未得到过善意,所以总是能接住对方传递来的心意,加以珍藏。
廖远停总该明白,一段长久的、健康的感情不是他养着他,而是互相扶持,相互依赖。
像刘学坦荡地承认,廖远停在阅历方面比他强,遇到事情他手足无措,想要依赖廖远停一样,他也该说些什么,来回应刘学的这份真心。
“我同样依赖你。”
刘学刚踏进病房,就听到廖远停的声音。
“怕你不同意,所以下药迷奸你,怕顶替不了奶奶在你心里的位置,所以不想你回去,怕你因为我对你的好喜欢我,怕再也醒不过来,见不到你,怕你有我不知道的新朋友,怕你有我不知道的新秘密,怕你发现我的缺点。”
“怕你真的会说,不爱我。”
刘学抽了下鼻子。
“一直喜欢我吧。”廖远停挣扎着坐起来,看着他。
“不要抛弃我。”
第149章
“所以将所有的信息整合在一起,这就是我们目前所知的人物关系。”
病房里推了一个白板,所有人的人名都在上面,以姓代替。
“我捋一下。”刘学站在白板前,手里拿了根笔,做总结:“也就是远停在查我的身世时,发现了隔壁茂德村的两个人,方重、徐巧云。”
黑色马克笔指着这两个人名,他虽年轻,却有种浑然的教书育人气质,条理、思路,样样清晰,“在调查他们为何上访时,偶然发现茂德村第一书记庄泽翰在帮助他们,进而知道了胁迫妇女卖淫事件,徐巧云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于是远停顺着这条思路查,查到了水利局局长,张枫。张枫供出了许兴亿,发现了性侵儿童的事情,还牵扯出了……”
他看着廖远停,廖远停自然地接过,“廖华恩。”
窦静云和刘学对视一眼,刘学将话题略过去:“那么这几件事。”他在黑板上写:“脱贫造假、妇女卖淫、性侵儿童、许兴亿被杀、廖远停李单遭到报复,这些人,都谁,参与了什么,我们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病房一时安静,窦静云看向廖远停,“你怎么想的。”
廖远停神色平淡地看着白板,“概率问题而已。”
窦静云疑惑一瞬:“概率问题?”
刘学沉思了一秒,“远停的意思就是说,这些人可能都参与了,也可能只是参与了一部分,但没一个干净的。”
廖远停点头,“职位带来的便利像喝水一样简单。所有人必须变得一样黑,互相抓住对方的把柄,才会相安无事,否则就是活靶子,处处被针对。”
他的目光停在白板上的廖字,知道了庄泽翰当初和他说那番话的意思,有些人就算不是罪魁祸首,也一定是知情者或参与者。哪怕刘学坚定地告诉他,他和李单出车祸绝对没有廖华恩的参与,但前三者谁能保证他没参与?他对自己质问的脱贫造假一事遮遮拦拦,支支吾吾,起码这件事,他就是知情并默认的。也是,上面的人从不关心下面做了什么,只看下面呈现上来什么,用时间、心血、精力改变一件事花费的成本太大,不如用权利、用威压、用手段迫使人臣服,平等的身份背后有无数的变点,有不可控的发展性,强权的压迫却不会。
廖远停笑了一声。看的太清楚就会活的痛苦。这一刻他竟也陷入了没有更令人颤栗的权利而解决这些事的无奈。
廖华恩是这些事的尽头吗?是解决这些事的结局吗?
那一个廖字,代表的是廖华恩,是廖远停,甚至是苏婧,是跟他有关的、有牵扯的任何人。调查廖华恩,也就是调查他自己,他做的那些事,他的未成年恋人,他脱不了任何干系。
晚上,廖远停看着给他擦手的刘学,反手握住他的手。
刘学一顿,抬眼看他。
他们好像已经认识太长时间了,长到互相看着对方,不会有害羞,不会有胆怯,也不会有猜想。“怎么了。”刘学将另一只手擦干净,两只手都握住他的手。
“冷。”廖远停说。
“冷?”刘学想摸摸他的额头,起身给他盖被,调空调温度,廖远停用劲,将他拉到自己身上,刘学眼疾手快地撑了一下,才没砸到他身上,后知后觉出一身冷汗,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埋怨的意思,想责怪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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