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归的声音带着成熟男人极具压迫感的浑厚磁性,读这段文字的时候平静而稳定。
但监控室里却压抑着极深的愤怒。
简沉喝了一口水,嗓音清澈:“他还不知道这本笔记的存在,也不知道我和霍队从诊所出来的时候不是两手空空。”
这是沈容之被困在正德村,被当成容器的那近三年时间里写下的日记。
十九岁的新年之后,她终于认清了这个村庄和余勤的真实面目,在苗斌的协助下偷走了余勤的一批药品,来到了海沧。
那些药就是她进入华宫KTV的敲门砖。
审讯室里,余勤振振有词道:“我当初看她机灵活泼,不忍心她和村里其他女孩子一样早早结婚,嫁人生子,才和她谈恋爱,还打算资助她继续读书,谁知道她今年初偷了我一批药,跑去海沧,还去做那种工作!”
“药?什么药!”
霍无归在诊所二楼见过,除了西地那非的仿制品以外,余勤还有大量孕妇用药,以及麻醉药品。
“男人吃的药呗,这丫头心思一直就不正!还偷拿这种东西去给她的客人献宝!”
他语气里难掩是沈容之的鄙夷和唾弃,绝口不提诊所里的其他药品。
然而监控室里的众人却眼睁睁看着那本日记上,沈容之用笨拙、幼稚的笔迹,一字一句写下自己的心情。
“昨天借了张建康证去快餐店打了一天工,客人实在太多了来不及去上册所,结账的时候系充上好多字也不认识,我一着及,没忍住尿了出来,被领班赶走了,也没拿到今天的工钱。”
这段话让众人产生了极大的割裂感。
一边是孩童般稚嫩的笔迹、平铺直叙的措辞;另一边却是经产妇才会经历的尿失/禁,彻骨而难以启齿的痛苦。
她是少女,是孕妇,却唯独不是妈妈。
赵襄满眼血丝,从霍无归手中接过日记本,哽咽着读出上面的文字:“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沈容之初中就被迫辍学,之后的几年都被困在小村里,这几年的经历让她的身体几乎完全垮了——
她的腰椎变形严重,以至于无法久坐久站,频繁接受激素类药物的注射、连续的怀孕和生产,让这个十九岁的少女很难和同龄人一样工作、生活。
“我知道做这行人人都看不起,但我现在想要的不过是自由地活着而已。”霍无归读出了这本日记上的最后一段话,“往后就是我的新生了,过去那个我,再见。”
写完这段话后,她将关于过去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苗斌保管,毅然踏进了华宫KTV的大门。
杜晓天戴着耳麦,收着深恶痛绝的表情,板着脸问:“按照你这么说,沈容之怀的不是你的孩子,还嫌贫爱富,偷鸡摸狗,你为什么不和她分手?”
余勤叹了口气,顺着自己编好的故事说下去:“她也是可怜,被一个大老板骗了,以为给人家生个孩子就能被扶正,谁知道一生下来孩子就被抢走了,大老板也不见了,我本来也是想分手的,可她哭着寻死觅活,我也心疼她吃了没文化的亏,又心软原谅了她。谁知道她恩将仇报,这么对我!”
如果不是警方从苗斌手里拿到了沈容之的笔记本,他这套说辞,听起来简直天衣无缝,甚至能让人对他产生些许同情。
“既然如此,今年五月,你连续两次驾车来海沧是为什么?高速的记录和华宫KTV附近的监控都拍到了你的车。”杜晓天把几张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扔了过去。
警察从来没有一刻闲着,余勤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开始,关于他的调查就从未停止。
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已经成了悬在余勤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永远也猜不到这把剑到底什么时候会当头坠落,将他钉死在海沧分局的审讯室内。
然而,过去几年漠视生命的腌臢勾当做得多了,逃避法律制裁的侥幸心理越发深重,都到了这个田地,余勤虽然心中越发恐慌,嘴上还是一口咬死道:“我心有不甘,找她算账,这你们警察都管?”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有些心虚,垂下头不再和杜晓天对视。
霍无归合上沈容之的日记本,注视着监控室里的余勤,偏头对着麦克风提醒杜晓天:“他最后一次来是沈容之失踪的前一天,而那之前一周,社区去找过他。”
“如果只是心有不甘,为什么沈容之二月出走,你五月才去找她?”杜晓天微微压低身体,逼近余勤,“因为五月之前你都不知道她在哪,而五月,社区找上了门,对吗?”
杜晓天话音刚落,余勤脸上近乎无懈可击的自信立刻烟消云散。
他刚刚勉强维持的镇定荡然无存,转而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你们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装作不知道来耍我!”
霍无归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和他猜想得一样,被逼到这一步,余勤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伪装。
再聪明自信的罪犯,也逃不过一步步被揭开真相的恐惧。
警察早就知道他前面的话句句都是谎言,却任由他跳梁小丑般辩解。
越是高智商的嫌疑人,越会在认识到这件事之后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五月里,突然有两个自称海沧河桥路社区的人来找我,说他们在给娱乐场所做计生科普、体检普查的时候发现了沈容之。”余勤坦白道,“我很紧张。”
杜晓天乘胜追击:“紧张什么?”
“她们发现了沈容之的身体健康状况。虽然沈容之因为觉得丢脸,也害怕她爸爸,没有说更多,但社区的人很负责,跟着她的籍贯找了过来。”余勤冷笑了一声,“多亏了她们,我才猜到了沈容之去做了什么。”
监控室里,杨俭难以置信地看着画风转变极大的余勤:“我靠,霍队也太神了吧,这就招了?!”
“不一定。”霍无归轻轻摇头,“他还留了后手。”
“所以你为了不暴露自己在正德村做过什么,用搪塞我们的那套搪塞了社区,又在社区找沈容之核实你的谎言前,杀了沈容之,对吗?”杜晓天审视地看着余勤,等待他的回答。
“我没有!”余勤一改刚才知无不言的样子,厉声反驳,“我该说的都说了!我承认之前在正德村做错过事,也承认我因为我害怕暴露找过沈容之,但我没杀她!我只是去给了她一笔钱,告诉她拿了钱赶紧消失!”
杜晓天清了清嗓子,呵斥道:“好好说话!你在正德村做过什么!”
“村诊所没有移植和手术的条件,我能做的只是日常调理和健康监护,前期和后期都和我无关!”余勤缩紧双肩,垂着头,为自己辩白,“我真的只是一颗小螺丝而已!就算被抓了判刑也不会很久,我犯不着为这个杀了沈容之!”
他说的是实话。
村诊所储备的药物再多,也没有实验室级别的设备,最多只是做一些辅助治疗,充其量不过是流掉不合格的“商品”、控制不愿配合的“容器”。
作为主谋的沈德成和背后真正深度参与的医疗机构才是主犯。
监控室里的杨俭有几分犹豫地发问:“他说得好像也没错,银行那边也确实能对上他的取款记录,难道他确实不是凶手?”
监控室里安静了片刻。
如果余勤不是凶手,那么案件的侦破就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可如果他是凶手,监控拍到的只是他去过KTV,之后再无任何证据表明他杀了人。
“不,他的行为逻辑不对。”霍无归轻声道,“他之前负隅顽抗地非常自信,矢口否认正德村发生的一切与他有关,但触及沈容之的死之后,他却一反常态,直接松口了。”
他指尖点了点沈容之的日记本,长出了一口气:“这只能说明,相比承认正德村的一切带来的后果,他更怕警察深挖沈容之的死。”
他不能断言余勤是凶手,更不能否定其他人是凶手的可能性,但也绝不能就此打住对余勤的调查。
上一篇:我火了以后他们都想和我炒CP
下一篇:看见我的小被子了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