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沉:“华严经,超度冤魂应该念这个。”
杜晓天来劲了:“霍队,你学着点,你见的死人最多了。”
霍无归终于忍无可忍,吐出几个字:“再搞封建迷信,都给我回去写检讨。”
十分钟后,四个人半推半拉,将尸体从浅水拉到了碎石滩上。
四具尸体相互堆叠,被水草紧紧联系在一起。
“小杨警官,搭把手。”简沉装好解剖刀片,埋着头叫杨俭。
他除了早上打招呼,就只跟霍无归和杨俭有过更多接触,他才不想自己去招惹霍无归。
一只即便带着手套,也看起来骨骼分明的手伸出来,分开了错综复杂的水草,方便他下刀。
“谢谢,我就知道小杨警官你不会抛弃我——”简沉回头,微笑僵在了脸上。
他背后,杨俭站在十米开外,一脸尴尬不敢和他对视,而身边,那只手的主人正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
明明头盔将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但简沉莫名觉得霍无归的嘴角勾起来了。
“一共四个受害者……不对。”简沉说到一半愣住了,改口道,“五个。”
霍无归面色微怔:“五个?”
“这具尸体,头颅缺失,被三具尸体环抱在中央,远看很难发现。”简沉用刀片分开水草,盯着那具相对娇小的身躯,轻声道,“她应该是个年轻爱美的女生。”
那个女生穿着反光材质的短上衣。
光正是从她和另一具失去双臂的尸体上散发的。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霍无归也沉默了几秒,脸色微白:“那第五个呢?”
简沉默然不语,低头从水草中剥离出一条腿。
被小心分离开的四具尸体静静躺在岸边,霍无归盯着其中一具失去双腿的尸体看了半晌,淡淡道:“切面不吻合。”
简沉点头:“这条腿不属于她,而属于第五个受害者。”
简沉平静地替那条尸蠹横行、皮肉腐败的腿清理着水草。
他垂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后颈,泛出涔涔薄汗。
霍无归睨了那段苍白的后颈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八年前,公大体育馆,满场欢呼喝彩,人头攒动。
“请一年级格斗项目冠军简沉同学上台领奖。”
“请简沉同学上台领奖。”
……
体育馆上上下下回荡着广播声,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外,霍无归看见半掩的门后,有个背影。
整个体育馆都在找的人,头埋在水槽里,吐得只剩反射性的干呕。
脊骨嶙峋的后颈绷着,皮肤苍白,湿淋淋的全是汗,一如今天。
有学生匆忙朝着厕所跑来,霍无归半靠着墙,低声道:“里面在维修,去二楼吧。”
他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才离开。
那个空无一人的体育馆又好像在下一秒变成了人来人往的行政楼。
霍无归拿着文件,正打算敲辅导员的门。
“简沉!你当公大是什么地方!才半年你就闹着退学!”
“你以为拿个新生格斗冠军就很厉害是吗!颁奖典礼给我玩失踪,你能耐大了啊!”
那间混乱的办公室里,穿着白衣的单薄背影只是垂着头,声音很低地重复:“老师,我说过了,我坚持不下去了。”
“……算了。”里面似乎沉默了许久,最终声音淡了下去,“去办手续吧,公大不欢迎半途而废的人。”
良久的沉默后,少年的声音响起:“对不起,老师你就当我吃不了这苦吧。”
霍无归的手放在门前,最终垂了下来,转身离开了那间办公室。
“霍队?”杨俭的声音猛然传来,将霍无归拉回现实,“这尸体的眼睛在发光!”
第3章 腐肉
“这惨绿荧火,如同最后的呼救。”
“眼睛?”霍无归顺着杨俭指的方向看去。
失去双臂的尸体静静躺在碎石滩上,身体泛着淡淡绿光。
杜晓天也跟着瞥了眼杨俭,疑惑道:“不是一直在发光吗,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反射神经坏了?”
“不是!”杨俭手忙脚乱地比划,“她的眼睛刚刚闪了一下蓝光!你们都没看到吗!”
霍无归偏过头,问技侦的摄像员:“你有拍到吗?”
“没有。”摄像员翻着相机,笃定道。
杨俭也只能作罢,蹲在尸体旁问简沉:“简法医,所以这光到底是鬼火还是冤魂啊?”
霍无归吩咐水警关掉照明。
下一秒,森森绿光就这样从尸体上浮现。
夏夜的江风轻柔和煦,两岸亮起万家灯火,虫鸣与蛙鸣织就一夜的甜梦。
而这块极为偏僻的碎石滩上,却有五个少女,燃尽了她们的生命,只余下这惨绿荧火,如同最后的呼救——
如果不是这一抹微光,恐怕等她们化作累累白骨,都不会有人发现。
简沉谨慎地摇了摇头:“不是鬼火,具体的需要化验,化学元素、特殊藻类等等都是诱因,也或许,和你说的一样,这是她们的冤魂。”
杜晓天立刻附和道:“对对,我也听说过,人的灵魂有三盏灯,这就是灯吧!”
霍无归打断他:“简沉,汇报尸体状况!”
“死者五人,均为年轻女性,尸体已部分石蜡化,头发自然脱落,颅骨部分露出,手部皮肤呈现手套样脱落,初步推断死亡约一个月。”简沉的嗅觉彻底麻木,不紧不慢、吐字清晰地说完了一长串。
霍无归不动声色地看了简沉一眼:“继续说。”
简沉点头:“尸体皮肤没有鸡皮样改变,口腔内没有水藻,目前来看没有入水后的生活反应,应该是死后抛尸。”
岸边,技侦也早已将周围排查了个底朝天,见霍无归上了防汛堤,刘彦昌一路小跑,冲过来汇报:“霍队,痕检汇报,现场没有血迹、脚印或其他明显和案件相关的证物,这里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时值盛夏,海沧雨水最多的时节。
尸体在江水中浸泡了一个月,碎石滩也被雨水冲刷了一个月,找到线索变得越发困难。
霍无归点头,俯身在尸体边,突然瞥见了什么,指了过去:“那是什么?”
某具尸体的裤子上挂着个毛绒钥匙扣,玩偶早就被污水泡得面目全非,但依稀能看出个轮廓。
年纪最小的赵襄灰白着脸,努力让视线聚焦在挂件上,避开和尸体对视,紧张道:“好像是……奶茶店送的鲨狗!五月份的隐藏款,超级难抽的!”
霍无归也不在意赵襄后面一串,挥了挥手:“去找死者衣服和随身物品,重点勘查有时间标记的特殊物品,技侦留意一个月来所有失踪记录,五个死者,不可能这么无声无息。”
赵襄点点头,抬头时不经意又瞥了尸体一眼,顿时一阵反胃,迅速回头,恍恍惚惚嗫嚅道:“霍队,简法医——额——你们怎么做到这么淡定,一点都不害怕的。”
小姑娘脸皮薄,说话的时候始终忍着呕吐欲,脸都快憋青了。
“见多了。”霍无归淡淡道。
赵襄欲哭无泪地看着简沉:“可简法医也大学刚毕业啊!人和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
简沉默然了半晌。
霍无归不知为何垂下眼,目光停留在简沉身上,似乎也在等他说些什么。
“我很怕。”简沉沙哑着嗓子,平静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但总得有人来做这件事。”
霍无归眉头微皱,还没开口,尖锐的警笛声再次响起。
红蓝相间的警灯闪烁,一辆派出所的老旧警车出现在防汛堤上,磨磨蹭蹭停在了霍无归涂装精良的机车边。
“我来了,我来了。”胖乎乎的中年人气喘吁吁地拉起警戒带,艰难地踩上勘探通行踏板,小心翼翼地捂着口鼻朝碎石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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