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别人和我看上同一个东西了。”简沉微微眯起眼睛,低笑道,“哪怕——是我已经不要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简沉手中的匕首。
码头上一片黑暗,只有那辆车发出微弱的光线。
霍无归眼神晦暗不明地攥紧指节,指骨青白而突兀,直直地看向简沉,整个身躯却已经在暗中做好了生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简沉垂下的手极轻地比出了一个安抚性的手势。
夜风呼啸作响,简沉循循善诱地开口:“回答我,药在滨江码头的哪里?”
为了防止追踪,所有人的手机全部关机,也没有任何照明设备。
匕首迎着光,划出一抹银亮光线,一片黑暗中,很快有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
“在……滨江码头,地下管线里。”苗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随后,一具轻飘飘的躯体砸上水泥地,发出一声闷响。
“他招了。”简沉看都不再看苗斌,弃若敝履般将匕首随手一掷,没入苗斌胸口,随意踢了尸体一脚。
第109章 投名
烂得永无从地狱爬出之日。
清水码头八公里外, 湄沧江支流,金水河。
下半夜的河面寂静得近乎可怕。
远离城市的喧嚣,被光污染和尘霾遮蔽的星辰终于得以铺天盖地地挂满夜空, 河岸两侧是一望无际的幽黑,只有河面静静倒映着星空, 反射出点点波澜。
两岸的树叶随风摇曳, 江面平滑如镜,一艘渔船从茂密的树丛中驶出, 带出的波浪拍在岸边防浪堤上, 被撞得粉碎。
一阵涟漪混同表面的星光即将破碎的同时, 有人手持电极朝水中放去。
眼看着电极就要靠近水面, 渔船上突然有人眼尖, 瞥见了一个漂浮的凸起, 顿时跌坐在船头甲板上,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大喊起来——
“人!有个死人!”
-
滨江码头。
载着刘彦昌的救护车绝尘而去。
杜晓天满脸阴沉地站在码头边的公路上,目送着赤红的车尾灯消失在茫茫夜色间,混沌蒙昧的黑暗中, 那一抹亮红几乎已经快要融入地平线, 却还是刺目地印在视网膜上。
“立刻搜查司机的身份信息, 对整个滨江码头进行大排查, 我们必须知道司机的身份, 到底是邵烨还是林海森的人,他们又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渗入的。”杜晓天咬着牙,极力平息胸腔中那一股翻涌的怒火, 朝身边人吩咐道。
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是集装箱始终没有打开过。
刘彦昌用贯穿胸腹的那颗子弹, 换来了四个人的平安, 也给至今音讯全无的霍无归和简沉争取到了一丝机会。
“叮——”手机铃声在此刻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
杜晓天满脸阴沉地接起电话,声音有片刻的不稳:“喂,您好,请问是?”
“喂,北桥分局刑侦支队吗,今晚金水河段有几个渔民半夜出来电鱼,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口袋里有张……嗯,用北桥分局信纸写的的检讨书。”一个不熟悉的声音有些急促道,“忘了说了,我们是金水河段的水警。”
杜晓天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金水河段……那是清水码头的下游。
霍无归和简沉的信号消失在临海高速,那条高速的岔口下来,就是清水码头……
“信纸上写了什么!”杜晓天急不可耐地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展开信纸,片刻后,那头的人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尊敬的王局,对不起,我今天聆听了您的教诲,对自己的行为深感抱歉,我以后一定加强自己的意识,绝不……”
“尊敬的……”那三个字出来的瞬间,杜晓天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霍无归是绝不会用这三个字的。
他看过霍无归的检讨书,那堪称一板一眼的工作报告,仅仅是最后三个字的对不起才能表明检讨书的本质。
“……法医室,简沉。”对面的人读了开头几句后,自觉将信纸翻了一页,念出了落款。
码头的晚风呼啸,吹过杜晓天与手机紧贴的耳朵,尖锐的气流声刺痛耳膜。
杜晓天眼神一黯,呼吸急促地脱口而出:“人呢!人在哪里!”
“金水河卫生所,你们快来,我就要换班了。”打电话的人漫不经心地将信纸重新叠好,“给他带身衣服,这人一身不是泥就是血,被水泡得根本穿不了。”
电话那边,杜晓天听着对方冷静的语气,简直快被气疯了,打断对方的碎碎念,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人都浑身是血了你们还不送医院,送什么卫生所!我告诉你,这是我们北桥分局的人,出了事——”
“你先别急啊,这黄毛是断了几根肋骨,但已经初步处理过了没有生命危险,反倒是一有人碰就剧烈挣扎,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只能把他放卫生所的。”那边的语气十分无辜,嘟囔着催促,“总之你们快来吧,不然我们也很难办。”
听见没有生命危险,杜晓天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滨江码头的行动无功而返,但至少简法医看起来没事,简法医都没事的话,霍队应该也没事……
不过简法医也真是拼了,为了卧底,居然还染了个黄毛。
杜晓天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稍稍松了一口气,拨通了电话:“杨俭,带人去一趟金水河卫生所,那边说几个电鱼的发现了简法医飘在水里。哦,过几天提点水果去拘留所谢谢那几个电鱼的,拘是该拘,谢也得谢谢人家。”
现在所有人都抽不开身。
连赵襄都已经伤愈归队,只剩下杨俭还需要缓上一段时间,这接人的任务就落到杨俭头上去了。
杨俭一头雾水地听完了电话,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还是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杜哥,我这就去,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带套衣服过去,说是简法医没什么大碍,就是衣服不能穿了。”杜晓天吩咐道,“接到了立刻送霍队有关系那家私立医院,市局的专家团队肯定会第一时间审简法医,得赶在他们去之前安顿好。”
不然一旦被审讯专家展开轮番轰炸,简法医想好好养伤就难了。
半小时后,杜晓天目瞪口呆地站在金水河卫生所的小床前,看着脸上裹满绷带的人,僵硬地举起手机,拨通了杜晓天的电话:“杜哥,你不是说简法医没什么大碍吗,才出去多久啊!就瘦了一大圈!而且人都毁容了,缠了一脸的绷带!血都从绷带上沁出来了!”
杜晓天还在医院生死未卜,现在简法医又成了这人不人贵不贵的样子,杨俭强撑着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简法医三个字,病床上的黄毛突然猛抽一口气,挣扎着大喊:“简……船!船!快去救人!”
杨俭一愣——
这根本不是简沉的声音!
下一秒,他立刻意识到,不是简法医,不是霍队,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苗斌!苗斌!是你吗,回答我!”杨俭俯身,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干瘦的肩膀。
“咳咳咳咳——”苗斌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又因为伤口被咳嗽的震动牵扯,痛得龇牙咧嘴,顾不上喘息,立刻蜷缩着道,“是我,快去救简法医!”
他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境,又怕所有生人都可能不安全,忍到看见认识的人来才终于敢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简法医怎么了!”杨俭急促道。
他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照理说,滨江码头的行动失败,首当其冲会被怀疑的就应该是苗斌,此刻,苗斌怎么会顺着江水漂流而下,他是如何脱身的?
“简法医……”苗斌脑海里浮现出那张严肃冷淡的苍白面容,那张脸是俊美的,却又极度冰冷,“我以为他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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