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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存背着包潇洒走掉以后,温演才慢吞吞地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都是些很没必要的东西:学校统一批发的黑色帽子,一些莫名其妙的宣传单,还有校长含糊其辞的寄语。
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是高中的学历证书。
但对温演这样大概率会子承父业,或者借着良好的家境开辟自己赛道的人来说,这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他叹了口气,走向班级后方的储物柜。
钥匙插进锁眼里,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这是……”
他伸手拿出一盒已经过期了的巧克力,用手擦去了上面的灰。
温演不习惯将自己的东西放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因而弃用了这个储物柜。他本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残余的垃圾——留给下一届的人打理实在不太礼貌,还是自己顺手拿掉比较好。
毕竟,打扫卫生真的很累……
但温演没想到,自己的柜子里会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巧克力这种东西,单颗还好,一整盒对于温演这样并不嗜甜的人来说太过了。他绝不会自己购买,所以这应该是别人塞进他柜子里的。
不知道是哪个学期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事实上,学校所有的柜子都是批发钥匙的。A柜的钥匙能打开B柜的锁,那道锁起来的屏障只是个无趣的障眼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盒巧克力到底是谁送的呢?
温演异常困惑。
他决定把这盒巧克力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带回家好好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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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温泉之行说走就走。到了目的地,凌存才发现这旅馆离之前修学旅行的地点,只差了一座山头,非常近。
“……你是故意的吗?”他狐疑地看向跟在自己身后任劳任怨地拉箱子的温演。
温演呆呆地看着他,歪了下头:“嗯?”
“不,没什么。”凌存扯了扯嘴角,“那破庙的许愿,一点都不灵验。”
……话题是怎么忽然扯到许愿上的?
温演眨了眨眼,有些跟不上凌存跳跃的节奏:“那就不去了。”
温泉旅馆提供和风服装服务,目的是让旅客们体会风情——主要是尝尝鲜,大部分人都没穿过浴衣和和服。配上高价打理的仿真樱花林和每日更新的鲜花和盆栽,细节间尽数体现旅馆想要狠狠宰一笔旅客们荷包的野心。
和服太厚重,被两人舍弃了,转而选择更轻便的浴衣。
浴衣的布料很漂亮,女装那边全是绚丽的花朵和烟花的图案,男装这边则淳朴了许多,净是些海浪和松柏的图案。
凌存如是评价道:“太暗了。”随即转头,询问老板娘:“有没有亮色的?”
他不喜欢暗色的衣服——总让他不禁联想到阴雨连绵的季节和湿漉漉散发着霉味的空气。
平日里他的穿着除了学校统一的校服白衬衫,大部分都是明亮的撞色,尤其以红色和橙色居多。
“男士浴衣只有这些……”老板娘犯了难,她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凌存这样喜欢鲜艳颜色服装的男性客户,目光左右搜寻,最后只能落在了女装那边,“有大码的女装,样式和男装这边是差不多的——因为很宽松,肩宽也不会有问题,您觉得如何呢?”
凌存并没有因为这是女装而感到不适,反而坦率地挑选起了自己喜欢的花样。
说到底,衣服只不过是给人穿的东西,觉得什么衣服能穿,什么衣服不能穿,不过是人后天加上去的概念罢了。
他最终选定了一件材质舒适的朱色浴衣,白色的襟口上点缀着几片枫叶的花纹。
“我要这件。”
“好。”老板娘长舒一口气,回过头去看温演——这位据说是温总的儿子,她必须尽地主之谊,表示作为合作方的诚意才好。他包场了东区,半座旅馆都为这两个人专门服务。
温演随便选了件靛青色的海浪纹样的:“就这件吧。”
“我带二位客人去换衣服。更衣过后,两位是先用午餐,还是先四处逛逛?”
温演:“帮我们把午餐在房间里准备好就行,剩下的自助,不用麻烦你们了。”
老板娘挂上礼貌性的微笑:“好。”
踏在旅馆外的松林小道上,凌存不太适应地踢了踢脚下的木屐,半坐在石椅的边缘,觉得山风从小腿间凉爽地穿过。
“真没意思。”他说,“穿这样的鞋子走路的人都是大傻瓜。”
温演哑然失笑:“为什么?”
“很不舒服,脚底磨得疼。”凌存毫不犹豫地吐槽道,“……简直是酷刑。”
这也正常,本来就是风情标志物,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老古董,怎么可能比科学设计的鞋子穿起来舒服呢?
温演于是跟着吐槽道:“分趾的足袋也很怪异——谁这样穿袜子会舒服呢,还没有弹性。”
“所以我决定不穿。”凌存冷笑一声,扯下脚上的足袋,光脚踩在木屐平坦的鞋面上,“这样舒服多了!”
温演的视线落在那双白皙的脚上,觉得喉咙里有些烧。
……虽说更加沉迷在性里的人是凌存,但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高频的亲密接触强化了他对凌存身体的过敏反应,以至于对方一些并不过激的行为落在他眼里,都会变成赤裸裸的勾引。
凌存完全不在乎他那颗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撩起浴衣的下摆,踩过松软的草地,朝着湖边走去。
温演看着衣摆之下若隐若现的白腿,面上有些烫。他拉住凌存的手腕,细声阻止道:“水不深,但也不安全。”
“这么浅的水,能淹死我么?还没有浴缸深。”
凌存皱着鼻子甩开温演的手,快步跳入水中,溅起一片清凉的透明水珠。
温演看着他恣意的模样,心中腹诽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不安全不是因为水?
凌存不满于他的发呆,坏心思一下子克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于是,他趁着温演正在走神,猛地拉了一把他的手腕,将他拽入了溪流中。
第57章 松林旅馆(2)
暑气在松林里蒸腾。热乎乎的,但并不让人讨厌,像是新鲜出炉的蒸笼里漫出的白雾。
即便是在闷热的夏日,溪水依旧是冷冰冰的,像是完全不会受到骄阳的影响。
温良说,冬天的时候,松林里的溪水也不会结冰。远远看过去,还冒着些许白雾——看上去正在蓄力发热。
真奇怪,明明是同一条溪流,为什么季节稍微变化一下,它呈现出的面貌就全然不同呢?
凌存全然不在意衣服湿透。他恶趣味地用脚背撩起淅淅沥沥的水,扑在温演被水浸成深蓝色的下摆上。海浪的纹样湿透,被风吹得微微拂动,倒像是真的活水了。
“这你都不生气?”
温演木木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生气?”
“如果是我的话,别人敢把我往水里带——”凌存拖长尾音,“我一定会给他一拳。”
温演心想: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坏脾气呀。
“怎么不说话?”
温演又想:也不是所有和你接触的人,都会像我这样近乎溺爱地包容你一切过火的行为的。
温演抬起头,看向凌存被金澄澄的阳光照成浅咖色的发丝,喉结微微滚动:“我在想,小存你的性格……或许是我无意间塑造成这样的,也说不定。”
任性自我,不计后果。
但又……神采飞扬,绚丽夺目。
“哈?”凌存把手背到身后,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在薄薄的衣衫下若隐若现,“你对我的影响才没那么大呢。我只是——”
他想了想,并不愠怒地说下去:“本来就该成为现在这样。”
经历塑造人格,过去是不会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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