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真相,王阿姨、上官、还有谢瑶——
没有人告诉他,他们瞒了他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里,他们看着他的时候心里会怎么想呢?听他叫上官父亲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会觉得可笑吧。
他就是一条可怜的、可笑的、扭曲的虫子。
“砰!砰——砰!”
外面雷声恐怖地轰鸣,可谢朗始终都面无表情,只是沉默地、一遍一遍地用拳头狠狠地砸着方向盘,他是如此执着、如此用力,砸到手背上凸起的骨节皮肤红肿开裂,刺目的血液顺着方向盘流淌下来却恍若未觉。
在这种时刻,只有肉体上的疼痛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他还想要更痛一点,更痛……
“砰!”
“谢总!”
终于赶来的张秘书打开车门看到这一幕时已经吓得面色惨白,他手里的雨伞掉在了水泊一般的地上,但已经顾不上了,整个人都扑上去死死地按住谢朗那只鲜血淋漓的拳头,嘶声道:“谢总,你不要这样!”
谢朗抬起头,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片刻。
但那其实并不是因为张秘书的阻挡,但伴随着车门被打开,外面的世界好像和刚才几乎窒息的车内空气相连了。
噼里啪啦的大雨声一下子变得震耳欲聋,带着潮湿雨汽的狂风吹进来,冰冷的雨丝打在他的面孔上。
他怔住了片刻,似乎隐隐约约清醒了一点,可紧接着下一秒,他就猛地推开张秘书冲出了车门。
“呕……”
谢朗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一手扶着车门,大口大口地干呕着,整个身子都痛苦万分地蜷在大雨之中。
“谢总,谢总你……”
张秘书忙抄起雨伞打开顶在谢朗的头顶,然后蹲在谢朗的身边,一向干练的他此时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觉得恶心。”
这是谢朗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嘶哑,在大雨中几乎听不太清楚。
他说完这句话就又痛苦地干呕起来,明明什么都吐不出来,可却像是要把苦胆都要呕出来一样。
在头晕目眩的事后,他又想起了谢瑶。
母亲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生下他的呢?
生下他,然后找到一个软弱的傀儡假扮成他的父亲,然后再严苛地统治着这个密闭的、禁欲的家庭,不让任何人能够知道当年尘封的秘密。
想到这变态的一切,强烈的恶心感让他起了鸡皮疙瘩,谢朗仰起头,那一瞬间……悲痛像是雨水一样洒在他的灵魂上。
谢朗不知道该去问谁,只能茫然地望向被乌云遮蔽的漆黑天空——
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谢总!”
张秘书扶着谢朗的手臂,他的声音也带了一丝哭腔:“你听我说,都会过去的,无论什么事都会有过去的一天……你还有小黎先生!”
谢朗转头看着张秘书,他的面孔上满是雨水,可漆黑的眼睛却执着地望着张秘书,似乎那句话让他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是啊,小黎先生还在你身边,”张秘书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急切地说:“他、他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谢朗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可还是勉强扶着车门站了起来:“我们……”
我们先回去。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微弱的微信电话铃声从车里传了出来,谢朗和张秘书一起转过头去,最后还是张秘书探身进去把手机拿了出来递到了谢朗手里。
电话被接通的最开始其实是没有声音传出来的。
谢朗皱了皱眉,一时还以为黎衍成打错了想要挂掉,可鬼使神差地,他竟然偏偏多等了几秒钟,紧接着,在哗啦啦的大雨声之中,他听到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
“朗哥,救我!”
他的心跳在那一秒像是停止了。
张秘书也吓了一跳,而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和他相对而视的,是谢朗那张写着肝胆俱裂四个字的惨白面孔。
谢朗的神情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轻声道:“是小也。”
……
“这是怎么回事,”张秘书的脑袋也乱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掏出手机:“谢总,我、我查一下。”
谢朗看起来如此的彷徨,紧紧地攥着手机往回拨,可却当然没有再被接通。
是黎衍成的手机,可里面传出来的的的确确是小也的声音。
他们俩在一起,他们一起出事了吗?
是谁……?
“谢总,我联络一下黎衍成的助理和黎阿姨试……”
“不对。”
谢朗摇了摇头,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忽然猜到了答案。
是谢瑶。
哪怕是今天之前,或许他都不会这么快猜到,可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了——
那个人已经不像是他的母亲,而更像是一个可怖的怪物。
谢朗只感觉浑身冰凉,如果小也出了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他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但却不得不在这种恐惧中冷静下来。
谢朗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睛有种惊人的冰冷:“张秘书,你去给李秘书打电话,让他务必带王阿姨去安全、不被人发现的地方,最早今晚、最迟明天,就带她离开N市。然后做两件事,一件是去查我舅舅和母亲现在在哪;另一件,是去调人手过来。”
“啊?……是。”张秘书虽然非常错愕王阿姨也牵扯其中,可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相信谢朗不会乱来,于是干脆地应道。
谢朗转过身坐进了车子里,关上车门的瞬间,也把雨声和雷声关在外面。
他坐在沉闷而安静的车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终于拨通了谢瑶的电话。
……
“喂?”
谢瑶接电话接得很快,或许是她从刚才就已经意识到,早晚谢朗都会打来的。
“母亲。”谢朗比她想象中,似乎镇定很多。
“你很少主动打给我,”谢瑶说,她转头扫了一眼被并排摁在地上制服了的黎江也和黎衍成,虽然刚才他们让她非常恼火,但当她面对谢朗时,仍然习惯性地保持着冷淡和克制:“是有什么事吗?”
“母亲,不要伤害无辜的人。”谢朗的声音低沉,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让谢瑶无比错愕的话:“是我强奸了小也。”
或许是谢瑶那一瞬间剧烈颤抖的手让一旁的谢珏感到不妙,他接过了手机,按下了免提键,这也使谢朗的话语清晰地传了出来。
“还记得六年前我和一个猥亵狂打架手臂受伤那一次吗,那一次被猥亵的人就是小也。母亲,我从没有告诉过你,就是那一次,我看到了小也被脱光衣服按在雪地上的样子,从此以后,我的内心起了邪念。我时时想要与他做爱,会做旖旎的梦,早上起来之后不得不手·淫许多次。我的欲望一直在膨胀,直到有一天,我不得不——”
谢朗的声音透过电话传了出来。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如此赤裸。
不仅是谢瑶睁大了眼睛站在原地,就连谢珏、俞平以及其他人也全部屏住了呼吸,只有被捂住嘴巴的黎衍成和黎江也面面相觑时有种默契的错愕。
“哥,你干什么!”
谢瑶恼怒地推开了谢珏,把免提迅速地关掉了,把电话放在耳边怒道:“谢朗,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谢朗平稳地道:“是我强迫了他,但我也对他很好,我给了他和衍成很多钱,所以他会和我一直在一起,也会在危险的时候找我求救。但我对他好,不只是因为愧疚,还因为……我疯狂地渴望他,渴望到,我自己也觉得害怕的地步。”
他是如此的袒露。
这一切与冷静寡言的谢朗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为怪诞的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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