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哄笑,唯独那女孩子不高兴。周时钦从中调和,道:“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有地位差距在。韩四这人又着实不好相与,陈岁云跟着他想必要受不少委屈。”
大家这样说笑几句,也就罢了。
没过几日,周时钦又给韩龄春两人送了帖子,请他们去吃下午茶,帖子上说的言辞恳切,又说来客都是没有坏心的朋友,请韩龄春安心赴宴。
这次韩龄春和陈岁云来了。
他们在草场上办园会,绒绒的枯黄的草地上铺上几张野餐布,撑起几把遮阳伞,还搬来了一些桌椅。有些年轻夫妻们在一块坐着打牌或者说话,未婚的男女们则坐在一块谈论诗歌或者小说,周时钦作为举办者,和几个人一起布置酒水点心。
这些人里,只有几个是韩龄春的旧识,算不上相熟,只是认识。大多数是周时钦后来的朋友,有些年纪小的,则是朋友的弟弟妹妹,他们喜欢跟着周时钦玩乐。
韩龄春和陈岁云都是交际场上的老手,哪怕是在这种不认识几个人的场合里,也游刃有余。
周时钦不遗余力地向韩龄春推荐他的生意,陈岁云则独自端了杯色彩鲜艳的鸡尾酒,坐在遮阳伞下的藤椅里。
几个年轻的男女在讨论诗歌,见陈岁云来,就拉他一起。年轻人总是包容些,对比陈岁云的身份,似乎他们更希望把韩龄春和陈岁云描述为不凡的爱情故事。
他们的样子让陈岁云想起了韩璧君,同样古灵精怪又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有个年轻的男孩子站在椅子上念诗,用纯正的伦敦腔念了一首情意绵绵的诗。女孩子们不愿意被比下去,推选出一个穿白裙子的漂亮的女孩子上来唱歌。
陈岁云拍手鼓掌,那边一对年轻的夫妻挽着手走出来,坐在钢琴前联弹了一首曲子。
比起灯红酒绿的应酬,陈岁云更喜欢这种朋友相聚的聚会,这也是周时钦的高明之处。
一个女孩子推了推陈岁云,道:“我听说你会唱戏,你也去唱一段罢。”
几个人都看向陈岁云,陈岁云面露犹豫,道:“我很久不唱了,也唱不好。”
他想了想,看向韩龄春,“你来。”
韩龄春向他走过来,一些人的目光也跟着过来,连谈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陈岁云还在藤椅上坐着,抬头的时候太阳光微有些刺眼,“你带琴了么,拉首曲子好么,人家都表演节目了,该我们了。”
韩龄春稍加思索,“想听什么?”
“都好。”
韩龄春于是叫人去找小提琴,在太阳光下,站在草地上给众人拉琴。
他在拉小提琴的时候,大家都认真的听,就是有评价也是在他结束之后。这是种微妙的地位差异,很多人心照不宣。
有人走到周时钦身边,低声笑道:“你说陈岁云受委屈么,我看不出来。”
周时钦只好笑笑,目光远远地落在陈岁云身上。
韩龄春拉完琴,大家争相鼓掌,此后的表演也多是乐曲。尤其是年轻一班的男女,抱着手风琴合唱了一首歌。
“真是许久没见韩四拉琴了,”周时钦走到陈岁云身边,笑道:“托陈先生的福,才让大家一睹韩四公子年轻时的风采。”
陈岁云看了他一眼,“年轻时候?”
周时钦点点头,笑道:“那时候小提琴这种东西还算稀罕,大家都不愿意去尝试,只有韩四去学了,他学的也很快,拉琴有模有样。”
他轻轻拍了下手心,“我记得当时还拍了些照片,我叫人去找找。”
他说着叫人去找,不多会儿拿回来一张照片。那是张旧照片,是合照,韩龄春站在最边上,背着手,微微抬着下巴,神色矜贵又冷淡。
年轻时候的韩龄春太令人惊艳了,他像一轮弯月,锐利又清冷。这份惊艳能冲破照片直直扎进人的心里,见他一面铭记一生。
周时钦面露回忆,“当时也是一群人来这里玩,临走的时候拍了张合照,留在客栈老板这里,没想到这次来还能找到。”
说着,他不胜唏嘘。
陈岁云拿着这张照片,长久地注视着他没从见过,如此令他惊艳的韩龄春。
周时钦见他对这张照片爱不释手,便道:“陈先生要是喜欢,就把这张照片带走罢。我那里应当还有些照片,等我回去找一找,一并送你。”
陈岁云抬眼看向周时钦,笑道:“周先生,多谢您的好意。”
周时钦知道他有些警觉了,他哈哈一笑,双手插着裤兜,道:“你是我的客人,我与韩四又是多年老友,举手之劳的事情你何必客气?再者,我有求于韩四,他油盐不进,我就得想别的办法。什么风都不如枕边风好使,你说是不是?”
陈岁云笑了笑,刚要说话,韩龄春就走过来了。
“在聊什么?”
周时钦也不避讳,将那张照片给韩龄春看了看,“韩四,你可得小心了,要是陈先生看惯了你年轻时候的模样,瞧不上你现在的样子可如何是好?”
他与韩龄春说笑两句,便走开了。韩龄春拿着那张照片,道:“真是难为他,还能找到这张老照片。”
陈岁云就把周时钦的意思说了,韩龄春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见他心里有数,陈岁云也就不再说什么。他还在低头看着相片,韩龄春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怎么了?”
陈岁云语气十分惆怅,“韩龄春,我要是能在更年轻的时候认识你就好了。”
第56章
隔了没两天,周时钦请陈岁云喝咖啡,说又找到了一些韩龄春的旧照片,问陈岁云要不要。
这是个不怎么用心的借口,但是陈岁云还是去了。
他们约在露天咖啡馆,几张桌子几把遮阳伞,不远处就是马场。
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很舒服。陈岁云将一块方糖放进咖啡里,看着方糖一点一点被褐色的咖啡浸没。他形容慵散,背靠着椅子,懒洋洋的像只大猫。
周时钦看着他,道:“这几天在这里玩得好么?北平的秋天很短暂,所以也很珍贵。”
陈岁云笑着点头,“还认识了许多朋友,不虚此行。”
周时钦端起咖啡杯,“其实,我更建议你们去趟天津,那里风景不错,秋天的时候螃蟹最肥美。”
陈岁云顿了顿,周时钦道:“我在天津有一位老友,她家里有很多船。你们去了天津,还能去她家做客,”周时钦笑道:“顺便看一看那门生意。”
陈岁云听韩龄春说过,周时钦的东家想要和韩龄春合作开辟一条水上运输路线,从上海到天津,利润比价军火,也跟军火一样危险。
韩龄春一直没有松口,他觉得这门生意不值得他铤而走险。
“陈先生的枕头风不大管用啊,”周时钦笑着叹息,“不过韩四那人也固执,轻易劝不动。”
“他生意上的事情,我不大知道。”陈岁云放下咖啡,“不过,一门生意做不起,还有别的生意,周老板何必强人所难。”
“我也不想。”周时钦感叹道:“世道不好,钱难挣啊。”
陈岁云抿了抿嘴,没说话。
“好罢,”周时钦笑了笑,道:“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罢。”
说着,周时钦身后走来一个女人。那女人身形高挑,利索的高马尾,皮衣皮鞋,气势迫人。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韩四的新婚夫人,陈岁云。”
女人落座,靠着椅背,环着手,挑剔地打量陈岁云。
“这位是白千水,也是我的东家。跟韩四的那笔生意,就是她请我来牵头的。”周时钦笑道:“说起来,白小姐跟韩四也是老朋友了。”
陈岁云有些警觉,他记得韩龄春说过,他离开北平的时候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韩四那个人呀,为人太刻薄,白小姐就很不一样,十分大度。”周时钦笑道:“当年韩四拒绝了白小姐的求婚,白小姐也没记恨他,有好生意还愿意跟他分一杯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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