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寿从灶房出来,呵斥了天井里打闹的小孩儿。赵谦从天井进了客堂,阿寿忙喊了一声,迎赵谦和容祯上楼。
依旧是陈兰华的屋子,里头一应是旧式摆设,靠墙放着罗汉床,床上搭着大红绒毯,青石砖的地板,设着方桌高几。昨日待客的那些屏风珠帘都收了起来,显得屋里空阔又亮堂。
陈兰华请容祯和赵谦往罗汉床上坐了,一面命人绞手巾擦手,送来热茶瓜子点心。
来客饮茶聊天称之为打茶围,长三堂子里没有贸然上门的,都得由熟客带着新客来。当然,进了门就要花钱。喝茶,聊天,听曲都是三块大洋,所以才叫长三。
屋里烧着炭,比外头暖和多了。赵谦缓过来,自在地呷了口茶。陈兰华陪坐在一边,阿寿从外头领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穿着月白长衫,上罩了个蓝夹袄,活泼灵动,不见丝毫风尘气。
“这孩子没见过,是你们堂子里的新人?”赵谦问道。
陈兰华道:“是,叫陈玉华,才领回来的。”
赵谦道:“有些你们大先生的样子。”
陈兰华只是笑,容祯放下茶碗,问道:“陈岁云呢?”
陈兰华看向赵谦,赵谦笑道:“容少爷,你不知道,陈岁云年纪大了,已经不接客了。”
“他不接客,不挣钱么?”
陈兰华道:“这个堂子就是我们大先生的,我们兄弟几个挣的钱,差不多够大家的花销。”
容祯笑了笑,看向赵谦,道:“倒还矜贵,轻易叫不动。”
赵谦只好道:“大先生在不在呢,请出来说会话罢。”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了,人设背景有点特殊
走过路过捧个场吧~
第2章
陈玉华没办法,只好叫阿寿出去问问,一面对着容祯笑道:“不知道他这会儿在不在。”
阿寿正要到对过陈岁云房间去,忽见门口停了辆黄包车,下来个年轻的姑娘。姑娘身后跟着个捧盒子的丫鬟,两人进了天井,直入客堂,喊道:“陈岁云在不在?”
陈玉华走到外头廊上看,连容祯也跟着过来了。
对过房间走出来一个人,是陈岁云身边的阿金。阿金似乎认得这人,忙忙地下了楼梯,道:“六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你们开了堂子做生意,我们走进来就是客人,你说我们来干什么?”丫鬟站在小姐身边,牙尖嘴利的。
容祯听这话,挑了挑眉,问道:“你们还接女客?”
陈玉华道:“一些夫人太太们长日无聊,也叫我们过去凑个牌局跑个马什么的。”
但像六小姐一样横冲直闯找到堂子里来的,倒是少见。
阿金道:“我们先生不在。”
六小姐道:“那我等着他。”
她一面说一面就要上楼,阿金忙拦着,道:“六姑娘,这地方不是您好人家的姑娘该来的,叫人看见了,要说闲话的。”
“我不怕说闲话。”六小姐道:“我知道你们堂子里的规矩,不就是打茶围摆酒出局那一套?我带了钱的,我要同陈岁云做相好。”
说着,丫鬟便把怀里的盒子打开,里头装满了珠宝首饰。六小姐伸手抓了一把,朝着陈岁云的房间奋力一掷,金银珠翠有的掉在廊上,有的砸在门上,也有的掉到了楼下,撒的满地都是。
“哟!”赵谦道:“这六姑娘真是不同凡响。”
陈玉华道:“你就会说风凉话。”
他忙走出去,站在楼梯上,让阿金阿寿拦着六小姐。
“你们敢碰我?”六小姐呵斥两人,伸手抓了把洋钱,仍旧往楼上扔。
门忽然被打开了,本该砸在门上的大洋直直冲着人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飞过来的大洋,陈岁云那张慵懒的脸就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他倚着栏杆,手里洋钱“叮”得一声在指尖转了起来,声音含笑,“小六,别闹了。”
六小姐笑了,眉目娇俏,哪还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样子,“你总算肯出来了。”
陈岁云沿着走廊走到楼梯口,负着手,那枚洋钱在他手指间转来转去。阿金和阿寿忙着去捡六小姐撒出来的东西。
六小姐要上来,陈岁云不叫她动,自己也只倚在楼梯边,笑道:“这样冷的天,还在外头瞎跑。”
六小姐看见陈岁云,几乎有些头晕目眩了,道:“我来找你呀。”
“你现在不是见到我了?”陈岁云道:“回去罢。”
阿寿和阿金将屋里屋外,六小姐撒出去的金银洋钱都放进盒子里,一些摔坏的珠宝首饰也拾了起来。
六小姐不依,“我想同你做相好,钱都带来了。”
陈岁云把玩着那枚洋钱,“我不接客了。”
六小姐忙忙道:“我不是你那些客人,你别把我同那些人相提并论!”
“那你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陈岁云反问。
六小姐呐呐无言,陈岁云从楼梯上走下来,将那枚洋钱放进六小姐手里,轻声道:“听话,回去罢。”
原本张扬的六小姐这会儿倒跟个小猫似的,握着那枚洋钱,依依不舍地瞧着陈岁云,不情不愿的走了。
陈岁云一面提衣往回走,一面吩咐阿金,“将坏掉的金银首饰都换成新的,送回六姑娘家里去。”
阿金称是,走到陈岁云身边,小声道:“那位写了条子,说今天过来。”
陈岁云把条子拿过来看了,道:“知道了,你先去预备着罢。”
赵谦见陈岁云又要回去,忙走出来拦下,道:“大先生,请过来说说话罢。”
陈岁云隔着走廊,看见了里面的容祯。他知道这人不是一般客人,于是笑着应道:“好。”
说着,便跟赵谦一块往这边来。陈岁云今日穿的是碧青缎子棉袄,深青棉布纽扣,腰里裁线微微收住,勾勒出一把细腰。
他进了屋,先洗了手,阿金阿寿添茶添果,容祯与赵谦仍坐在罗汉床上,陈岁云与陈兰华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对着火炉子烤火。
大家一时只是闲谈,赵谦问道:“方才来找你那个是警察局冯局长家的六小姐呀。”
“就是她。”陈岁云笑道:“年纪小,怪离经叛道的,这次回去告诉她哥哥,要将她严加看管起来了。”
容祯插话道:“你们不是也做女客么?”
陈岁云一面围着炉子,一面道:“那也要看什么人么。六小姐年纪那样轻,还没成亲呢。跟我们拉拉扯扯的,传到她爸爸耳朵里,都要说是我们带坏了的。”
容祯看着陈岁云,“我看你方才那样温声细语的,还当你与她情深义重呢。”
陈岁云笑道:“这在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好话。”
正好水响了,陈岁云拎着壶,冲了热腾腾的一碗茶。
赵谦知道容祯对陈岁云有意思,便将话题往陈岁云身上引,道:“我见了你们这里的陈玉华了,是你新买进来的讨人?”
陈岁云道:“是,足花了五百块洋钱,赵大少爷觉得他怎么样呀。”
“很有大先生你的样子嘛。”赵谦笑道:“容少爷,你不知道,岁云先生当年在上海滩,可是红透了半边天的哟。”
容祯道:“现在看着年纪也不算大。”
赵谦问道:“大先生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了,”陈岁云道:“我来得晚,十七岁才进堂子,赵大少爷所说的事,该是八九年前了。”
“十七岁也是个半大小子了,怎么进了堂子?”容祯问道。
“师父带着进来的。”陈岁云道,他没爹没娘,戏班子出身,打走路起就练唱戏,十四五岁坏了嗓子,后来就不唱戏了,跟着师父进了长三堂子。再后来他自己做生意,手底下有几个倌人。
“我看岁云先生如今也很受欢迎,怎么就不接客了?”容祯看着陈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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