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这的第三天下午,艾山来了。
他被晒得黑黝黝的,大包小包,像个土匪又像个非洲难民似的来了,一见着梁阁就开始抱怨,“梁阁你说你非让我带榴莲干嘛,给我熏的,又重又臭!”
他好容易从青训营出来,着急忙慌就要来找霍青山,来之前梁阁和他发消息,只说,“带个榴莲。”
他有一万个不愿意,“卧槽,什么?”
“榴莲?!”
“要我带个榴莲上山?”
“光上山不是就得爬五个小时吗?”
不吃香菇:谢谢。
“……好的。”
他正要述说这一路上遭受的波折苦难,有个影子飞快扑过来,顶着个剃得发青的脑袋,“榴莲!”
他看着眼前的霍青山,“我c……咳咳,真出家了,你这头,我瞧瞧我瞧瞧。”他盘核桃似的饶有兴致地盘着霍青山的秃瓢,“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又把霍青山一把抱住,重重拍了几下,敬畏佛门,只难受地闷声骂了句,“妈的。”
艾山买的这个榴莲相当识相,开出来六房肉,他拿四房给小布溜,让他分着吃。
小布溜圆睁着眼,嫌弃又恨恨地瞪着他,又扫了眼祝余他们,“你叫这么多人来干嘛?佛门清净地,闹得像菜市场。”
可他那个别扭的表情,分明是怕他们把霍青山抢走的样子。
霍青山用夹子夹着鼻子盘腿坐在床上吃榴莲,还是那副模样,“我真不想走,读书可无聊了,学校也够蠢的,哪有当和尚有意思?”
窗外有风吹过来,霍青山悠哉地笑着,“你们能找来,我特高兴,但我就是喜欢这,很舒服很干净你们不觉得吗?”
艾山来这第二天被晨钟叫醒时快疯了,“四点多就敲钟做早课,六点就吃早饭,这谁受得住?祝观音他能起得来? ”
梁阁麻木地说,“他一天五顿呢,早饭哪能落下。”
寺庙其实就三顿饭,但祝余爱吃也能吃,霍青山时常会额外给他做夜宵或点心。
艾山完全无法理解,“这早上吃饭嘴里能有味吗?再说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肉都没有。我听祝观音喉咙都哑了,是不念经念的啊?”
吃早斋的时候,艾山和祝余吃得头都没抬起来,满口夸赞,“霍青山真行啊,果然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人家就算在庙里,现在也是敲钟小领队,斋房掌勺,诵经组长,这就是能力,你说是吧祝观音?这烧素鹅做的,真烧鹅都没这好吃!”
祝余点头,“嗯嗯。”
梁阁吃完一碗面已经停筷了,本就还没睡醒,被念了一早上经更加头昏脑涨,困倦地拄着脸看着祝余娴熟地把面和配菜卷成一大团,戳在筷尖上,一口吃进嘴里,突然说,“嘴看着也不小,怎么晚上那么费劲?”
艾山呛得惊天动地,一根面差点从鼻子里出来。
霍青山似乎铁了心不走了,成天小狗似的跟在他那个小师叔祖后头。祝余十分怵这个小师叔祖,不止因为那一眼,而且这小师叔祖身边时常跟着个特别高大的大个子,比艾山还高,简直是个怒目金刚。
他都要以为霍青山真就留在这了,第五天中午,艾山连夜打游戏正在补觉,祝余出来时,霍青山正杵在寮房的院门前。
简希站在拱门下,她腿上的夹板已经取下来了,但仍不太灵敏,不知道怎么上山来的,脸上的汗还没熄,嘴唇枯白,神情很淡,看着霍青山,“能说话吗?”
霍青山喉头滚了一下,坐立难安,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简希说,“过来。”
霍青山低着头过去,梁阁拦住他,手伸到他眼前,“给。”
是一把覆盆子,清洗过,颗颗都红而饱满,霍青山怔怔望着他。
“只有这个。”梁阁说,“剩下的你用爱糊弄一下吧。”
简希和霍青山去了个比寺庙地势更高些的亭子,祝余才问梁阁,“覆盆子有什么用吗?”
“不知道。”梁阁蹙眉思忖,说,“好像要一万颗草莓。”
祝余完全听不懂,但他想起简希住院时,他去看她,不知道说到什么,他略微有些赧然,“你一直对我很好,刚认识就对我很好了。”
无关梁阁,在和梁阁有关之前,简希就已经对他表现出相当大的善意。
当时简希说,“我感觉霍青山长大了,应该要是你这个样子的,你那时候挺像的。”她想了想,补充说,“假笑的时候。”
她很难描述这种感觉,相似又不那么相似,或许就是斯文,温和,爱笑吧,但本质区别很大,那时候祝余内里是阴沉自闭的,霍青山是温柔沉静的。
但众所周知,霍青山长成了一个过度外向的傻瓜。
他们在坡下侯了半个多小时,看到霍青山背着简希下来了。
“你腿刚好,上山是不是很疼?”
简希并不乐意被背的样子,似乎伏上去只是为了哄他开心,“谁让你跑这来?”
霍青山欢欣又得意的样子,“没事,我背你下去,哥哥有187。”
“你比爸爸矮一截。”
“对不起嘛。”
简希看到他们,愈加不自在,“行了,下来吧,我自己走。”
霍青山把她放下来,又活蹦乱跳地奔上前,嗓音都清越,“梁阁儿!”
他冲过来,一把搭在梁阁肩上,嬉嬉笑笑地,梁阁似乎问了他一句“高兴了?”不知道两个人又说了什么,霍青山笑着搡了梁阁一下,梁阁也笑了,压着他脑袋往下按,夕阳西沉,
祝余竟觉得十分美好。
“班长。”
祝余闻声回头,简希也正望着霍青山和梁阁,眼底隐约有些笑意,又笑着看他,“你以后欺负梁阁,别欺负太狠。”
祝余眼底有怔忪地愕然,我怎么会欺负他?
“他好像超级喜欢你。”简希走到前头去,“反正拜托你,不要虐待一个没文化的哑巴。”
简希来的第二天,霍青山就要下山了,那个小布溜站在庙门口瞪着他,眼睛红得要出水。
霍青山笑得咧出虎牙,小声和他说,“我还回来,等我竞赛完保送了,马上就回来,你告诉我小师叔祖啊!我走了小布溜!别哭,我就回来!”
下山路上艾山还在唏嘘遗憾,这么大座山,这么大座庙,怎么就没开放成景点呢?庙里都靠什么吃饭?
这附近有个十分宜居的海滨城市,马上要经历地狱般的高三,索性去玩一趟。
都到了海边,艾山又叫嚷要请客,结果不吃海鲜,还吃烧烤,又叫了两扎啤。霍青山滴酒不沾,就算艾山游说他“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他也不为所动。
祝余靠在沙发上玩贪吃蛇,梁阁被艾山灌了酒,精神恹恹地看他玩,看他吃到最大,又看他撞死,“啊,你头撞了它尾巴。”
祝余忿忿地说,“是它尾巴撞了我的头!”又说,“你不要看我,你一看我,我就会死。”
梁阁眼神懒懒的,一瞬不错地看着他。
祝余龇起两排白牙,凑近他,有虚张地恫吓,“再看,再看,再看就把你吃掉!”
梁阁一把掐着他腮帮子,直接把他拽过去吻住。
对面的霍青山虚弱又痛苦地伏倒在简希肩上,仿佛被万箭穿心,久久不能起。
前一天闹得太晚,第二天起来都下午了,祝余骑着辆租来的小电驴快活自在地载着梁阁停在他们跟前,梁阁坐在后座,下颌搁在祝余肩上,咬着根冰棍,瞳光无神得懒散。
霍青山抨击他,“梁阁你现在就像个小白脸。”
“哦。”
祝余对能载着梁阁四处走十分满意,踊跃献策,“我们去看海上日落吧,我和梁阁先过去,你们等下过来好吗?”
霍青山哀怨地看着他们骑车走了,简希突然说,“蛮有趣吧?”
霍青山不解地看着她,她笑起来,“梁阁谈恋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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